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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1 / 2)





  匀净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归菀一动也不动,直愣愣看着头顶青纱帐,不易察觉地露出个迷惘的眼神,只一瞬,一闪过去了。

  等到晏清源转醒,归菀身子都麻了半边,看他起来,犹犹豫豫问道:“要我伺候你穿衣吗?”

  晏清源在这上头,除非盛典,平日里少假手他人,此刻松松一笑,兀自穿戴了,戏谑看着归菀:

  “你想当小媳妇呀,现在就有个机会,我给你。”

  说的归菀轻呸一声,捂着发红的脸道:“谁要当小媳妇?”

  晏清源笑笑,把马靴拎了过来,往归菀眼前一扔,顿时砸起一层细小的尘埃,被日光一透,都浮在半空里,悠悠荡荡的,归菀下意识拿帕子掩了嘴,心里嫌弃,眉头轻蹙看向晏清源。

  “给我弄干净。”

  不容分说的下了命令,他也不管归菀如何反应,笑着出了房门。

  还没走几步,听身后窗子一开,“咣啷”两声响,他那双马靴竟被丢了出来,东倒西歪的,躺在了地上,他折身回来,走到窗下,把归菀要关窗的手一攥,嗤了一声:

  “菀儿,这可是你自找的,身上明天总该干净了罢?”

  归菀果然变了脸色,羞恼的要挣:“我又不是你的丫鬟,你靴子那么脏,我不要碰。”

  “矫情!”晏清源也不留情面,眼睛一眨,就溢出了深深的笑意,故意打趣她,“我的东西,没有你不嫌的,嫌脏是么?我明晚好好给你渡些阳气,看还嫌不嫌脏?”

  说罢手指有心朝她口中插搅了两下,勾出些银丝,别有所指的暗示个够,把人一松,不管她在身后如何涨红了脸,又憋着气,朝正厅去了。

  一旁的婢子,端着篾箩,把来来回回这一幕尽收眼底,也跟着臊一脸,世子人年轻跳脱,闺房调情的事又手到擒来,如此一来,那个踌躇满志的身影,倒给连日来暮气沉沉的相国府,拨开了缕阴霾。

  正厅里,诸将陆陆续续到了,等晏清源一脚踏进来,又都齐齐起身见礼,晏清源手一挥,示意人围上来,中间早摆好了沙盘,布阵图也一并摊在了晏清源眼前。

  “诸位将军说说罢,这一战怎么打,又是怎么败的。”晏清源心平气和,没有流露出一丝别样情绪,倾下身子,两手一撑,目光定在了沙盘上。

  除却去协晏清河镇守邺城的段韶,这里剩的资历最老的,是斛律将军,众人等他起头,他也不推诿,义不容辞地凑近两步,分析给晏清源听:

  “世子先看玉壁的位置。”

  这幅舆图,晏清源早烂熟于心,悬于陡岩巨壑之间的黄土大坡,成了大相国的英雄冢,一想到那七万将士此刻怕已开始渐化森森白骨,晏清源心上的寒意,便都笼在了眉头。

  耐着性子,听斛律金把玉璧地形说透,晏清源等老将军歇口气,才听到他真正关心的:

  “大相国的本意,是要诱引贺赖引援军来救,再围城打援,一鼓作气将贺赖主力坑杀在河东,再图谋关中,易如反掌。”

  晏清源皱眉一笑:“可贺赖没有支援一兵一卒对不对?”

  诸将一愣,面面相觑看着晏清源,他眸光微动:

  “玉壁城本来就是贺赖的弃子,守城的王叔武,忠心的是西逃魏帝,守的也是他关西一方故土,不全然对贺赖死心塌地,玉壁的死活,贺赖早都盘算好了,守得住最好,守不住主力在后方等着大相国,所以,我才说,他根本不会支援。”

  言外之意,倾举国之力,贸然去打一座守卫森严又早沦为弃子的玉壁城,是大大的不妥,可大相国有大相国的考量,众人心知肚明,暗道这也是不肯为世子你留后患之故。

  没想到晏清源很快的,话锋一转:“但玉壁又不得不打,打下玉壁,晋阳无忧,长安可下,大相国此举,想必将军们也能深知他的苦心。”

  兜兜转转的,世子的一张嘴,到底要说什么,连这些早历练尽世事的沙场悍将们,也摸不透了。

  却见晏清源微微一笑,目视着斛律金:

  “将军接着说,都用了哪些攻城的法子,我听听。”

  一说到最终令大相国智力皆困的一场围城战,斛律金面上沉重,点了点头:

  “将士们先在汾河上段另挖了河道,想把水源引走,断玉壁的用水,没想到城里井水易得,王叔武命人挖井取水一下破了此计。”

  “大相国见此计不成,看玉壁城南地势偏高,欲借土堆俯冲进城,没想到王叔武十分狡猾,造了两座塔楼,不断加高,又藏了一众射手,一旦我骑兵上坡,便放不完的冷箭,一时死伤颇巨。”

  晏清源淡淡听着,眼见斛律将军嘴角翻起了白沫子,亲自把茶水一递,斛律金润了润喉咙,讲起大相国再挖地道一事,晏清源轻飘飘打断了他:

  “王叔武是不是沿着城墙也掘出了道沟堑,堆满了柴草,在那里头等着放火?”

  “大相国跟世子详说了此法?”斛律金不由自主把茶碗一搁,众将的目光也都投了出来,晏清源摇摇头,思绪已经飘回了寿春城,唇角一弯,像是自嘲:

  “不,我是吃过陆士衡这样的亏,王叔武的法子,跟他,异曲同工。”

  说的众将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假设起来,当时要是世子在,是不是拿此法攻城时,就多一层防备了。

  晏清源手一抬,人声立刻散去,犹如水泼尘息。等斛律金重拾话头,说起从邺城运来的冲车如何被破局时,晏清源若有所思,目中不禁也是一亮:

  “王叔武能想出以柔克刚,拿布幔护他的城墙,果真不俗。”

  他眼角把众人一瞥:“当时城头的守军,若能压制得当,或有可图。”

  “世子你年轻人口气未免太大。”斛律金心直口快,没意识到这话一出,当着众将,已经是拂了晏清源的脸面,身后的蔚景扯了他两下袖子,斛律金倒也不傻,回眸一对上蔚景意味深长的目光,老脸一红,赶紧要改口,晏清源看透他心思,笑着阻了:

  “老将军说的不错,战事瞬息万变,我想当然了也未可知。”

  然而蔚景却紧跟说道:“世子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当时人马损失惨重,一时后续乏力,才致无暇多顾,世子当初怎么拿下的寿春城,应该明白其间道理。”

  如此一说,蔚景暗自又后悔不迭,心道这不是说他全靠人多势众打的寿春吗?没想到晏清源朝他脸上一溜,温文笑道:

  “我明白蔚将军的意思,到底还是吃了兵源不够的亏,是我的错,没能及时补给,可要说到兵强马壮,人员充足,这本就是优势,即便没有巧法子,能打胜仗就行。”

  蔚景听了又更觉羞愧,玉壁守城一万,他们可是十万大军,没拿下城,把大相国直接熬到病重难支,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等斛律金说到最后攻心一计不成,时令已至寒冬,十万大军战死七万,军中士气低落,大相国也撑至极限,病倒军中,不得不撤军回到晋阳。

  “王叔武太过阴毒,半道中大放谣言,说大相国被他劲弩射死,黄河两岸尽是‘劲弩一发,凶身自陨’的童谣,莫说是百姓,就是军心也大动难安,不得已,相国强撑病体出面稳定军心,多亏斛律将军一曲《敕勒歌》,诸将士和声共唱,才一稳大局,平安回到晋阳。”

  一说到当时场面,出征的春风得意,志在必得,皆化泡影,十万大军只余三万无功而返,怎能不教人伤怀?诸将眼中一时黯淡无光,仿佛那日的涕泗横流,还有几点挂在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