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一卷全(1 / 2)



Ŀ¼



故事前言



序章



第一章“天才”四人组



第二章邪宗馆的惨剧



第三章邪宗门的不在场证明



第四章真相



故事前言



童年的回忆,旧时的友人。在时间的长河里,都被幻灭得不存在一丝一毫的相同了。只有那种不舍得放弃的心情,才是永久的吧?只有那种曾经相濡以沫的彼此扶持,才是在孤独的时候唯一的慰籍吧?在很多难以抑制悲伤的时候,真的希望,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物介绍



常叶琉璃子“朋友”,美少女小提琴家



绘马纯矢“朋友”,多次获奖的青年画家



荒木比吕“朋友”,获芥川奖提名的青年作家



井泽研太郎“朋友”,电脑程序开发天才



绘马龙之介绘马纯矢之父、邪宗馆主人



绘马翠龙之介之妻、纯矢之母



远藤树理邪宗馆女佣



三岛几真绘马龙之介的学生



堂本富士雄邪宗馆的管理人



堂本香苗堂本富士雄之妻



序章



六年前,夏末。



四名少年和一名少女走在森林中的石子小路上。



周围一片漆黑,看上去不像是傍晚时分。再加上渐渐浮起的弄雾,只能看清10米以内的东西。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一边用手电筒来探路,一边在缓坡的石子小路上默默前行。狭窄的石子小路上,由于很长时间没人行走,上面布满了青苔,十分湿滑。道路周围可以零星看到别墅一样的建筑,几乎都是废弃无人住的。



仔细看去,房屋外壁已经班驳破损,窗户也都破碎了。每座房屋都是红色的金属屋顶,上面堆了一层厚厚的针树叶,像铺了一层泥垢。用手电向屋里照去,窗帘上都是霉斑。



看来,已经有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没有人来这里避暑了。



这是一个渺无人烟、已经被忘却了的别墅区。



太阳落山后,没有路灯,这条小路就更加难以前行了。



少年们没有向导,只有一张标注了别墅号码的泛黄旧地图和路边残存着的指路牌。顶多不过是中学生的他们,心中多少都感到了一丝不安。



如果这时有人提出放弃,一定不会有人反对,都会争先恐后地按原路返回。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说要放弃。五个人头也不回地向着幽暗的森林深处向前走。



由于雾气熏人,其中一个少年咳了一声。一时间,他停下了脚步,喘了口气,又抬了抬帽檐,透过茂密的树丛,看了一下昏暗的天空。



于是,他不安地皱了一下眉,说:“天已经很黑了,不要紧吧,纯矢。”



“不要紧,比吕。还不到六点呢。”



绘马纯矢说。



他头发很短,红扑扑的脸上贴着创可贴。纯矢戴着小巧的帽子,与荒木比吕相比,显得很轻盈。他的眼中透出一分不安。他就是这次小小“冒险”的发起人。



据说顺石子小路而下,有一座鬼屋似的大别墅,里面曾经发生过杀人事件。于是这五人决定去那里探险。



不过,纯矢自己也有一点后悔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了浓雾来……简直就像进入了恐怖电影的世界。雾中不会冒出僵尸吧,可是……



纯矢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少女纤秀的脸颊,在夕阳的微光下,显得更加光鲜动人。



她留着男孩一样的短发,由于拉小提琴时头发容易挂在脸颊上,她便剪去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当时觉得有些可惜,可现在看来,倒显得神采奕奕。她就是常叶琉璃子。



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害怕的神情呀。其他三人也应该是同样的心情吧。虽然害怕,但还是要在琉璃子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琉璃子把手高高举起,表示赞成“幽灵屋探险”时的那张盈盈笑脸,又一次浮现在纯矢的脑海中。



“喂,好像该往右走了,纯矢君。”琉璃子用手电照着揉皱的地图,忽然对纯矢说。



“是吗?……啊,知道了,琉璃子。”



纯矢说,慌忙避开了自己的眼神。一边转着手电一边说:“还有一百米了,马上就到了。”



“真的吗?天好黑呀,好可怕……”



“说什么呀,琉璃子。”走在前面的井泽研太郎回过头来,用手电指着琉璃子,“当时可是你强烈要求来这里的呀。”



“不是的,发起人可是纯矢呀。”琉璃子用手中的地图遮住脸。



“不过,研太郎也说要来的呀……”这时有人从纯矢手中抢过手电筒,一边反驳道。正是纯矢旁边的另一个少年。



“看呀,那不是‘幽灵屋’吗?”



那少年头发凌乱,虎墓圆睁,眉峰竖起,又浓又粗。他用抢来的手电向森林深处照去。这一带树木稀疏,隐隐约约透出一些光亮。可是,谁也没打算要横穿这片树林。



“哇……”有人禁不住惊叹。耸立在眼前的褐色建筑正是“幽灵屋”。墙上的漆像死鱼的鳞片一样地剥落了。藤蔓在上面肆意横行。玻璃全碎了,露出破布一样的窗帘。



“好了,走吧。”其他四个人跟着前面的研太郎,拨开草丛和灌木,来到一个看似大别墅庭院的地方。荒芜的花坛已经找不到鲜花盛开的痕迹,通向大门的石子路上也杂草丛生。



面对庭院有一个砖瓦砌成的大阳台,上面有铁制的桌椅。不过大都锈迹斑斑,扭曲变了形。大阳台周围布满了由房顶散落下来的碎瓦。“哇,太可怕了。”



戴着帽檐的荒木比吕看看四周说道。



“没人居住,房子就荒废了。”琉璃子说。



研太郎一时被眼前惨状惊呆了,愣怔地驻足在大门前,而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却推开研太郎,大步走向“幽灵屋”的大门。



他握住半开的大门的木制门把,刚要打开,却又一下子停了下来:“大家快来看!”他大喊着,把四人叫到近前。



“这个,有点不对劲呀。”浓眉大眼的少年说道。一边朝大门里张望,一边继续说:“怎么看也不像有人住过,不过,蜘蛛网有被破坏的痕迹。大家怎么想?”



“什么呀,别这么说了!”比吕说着看了一眼研太郎。



“不要紧的。”研太郎笑着说。



“谁会到这个破屋来呀。风一吹,蜘蛛网也会破的,没什么奇怪的,好了,走吧。”



他的态度很直爽,又走到了前头,把门打开。



空气中弥漫着霉臭味。研太郎皱了眉,然后走进了屋中。接着,不甘落后的纯矢从门口钻了进去。之后,紧跟着比吕和琉璃子,最后是浓眉大眼的少年,一边挠着乱蓬蓬的头发,闪躲了进去。



他好象还对门上的蜘蛛网恋恋不舍似的,于是,研太郎用手电筒向他照去,并说道:“别管那个蜘蛛网了,走吧,金田一!”



“知道了,知道了!”金田一恋恋不舍地,再次望了一眼大门,然后才跟着四个人向“幽灵屋”深处走去。



“真黑呀!”比吕走在长廊中,小声嘟嚷着。



又有人叹了一口气。



前行领路的研太郎不断晃动手中的手电筒,进了大门之后,领路就变得很难了。纯矢感到一丝寒意,耸着肩,抖着身子。然后,小声对缩成一团的自己说:“没什么可怕的,尽管有点冷。”事实上,夏末的高原上已经有了几分凉意,特别是在清晨,呼吸时会有白气冒出。可是,这座废屋中凝结的冷空气,可与高原上的凉爽空气截然不同。



幽暗的走廊中扩散着的妖气,足以冻结人的身体乃至心灵。传说的一点不假,纯矢心想。之前这里一定发生过恐怖的事情。“石子马车道的尽头有一个别墅,那里发生过杀人的事件。在这之后,便有幽灵出没,园主也不知去向了。”纯矢不禁联想到一个老妇人给他讲过的“怪谈”。她是纯矢家庄园的管理人,她所说的地方又似乎和这个废弃的别墅极为相似。手电照亮了墙上的油漆,泛着光亮。腐烂的木地板,踩上吱吱作响。霉气和灰尘的恶臭刺激着鼻孔。大约过了五分钟,他们五人终于走到了长廊的尽头。



走廊在这里分成了“T”字形,正面墙上悬挂着油画。



“往哪边走呢?”研太郎照了照墙上的油画。在幽暗的光线下画面显得暗淡无光。



由于蛛网密布和灰飞尘扬,无法辨认出画的背景。色彩只有灰色和茶色,在手电光的反射下,能够看出画中人物——一个女子的肤色。



那是一位戴着帽子的女子。肤色泛黑,不知是弄脏了,还是本来的色彩。灰色的帽子也许最初是白色的,而女子则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边。



已经不行了,不能再前进了。好象听到女子发出了这样的忠告,纯矢觉得不寒而栗。



“干脆在这儿兵分两路吧?”研太郎说道。



“别开玩笑了,五个人在一起都怕得要死呢!”比吕说。



纯矢本想同意比吕的说法,但又怕被琉璃子笑话,正当这时,研太郎又说道:“不要紧,正好有两个手电筒,五个人在一起多没意思呀。我们可以手心手背分成两组,然后再决定如何行动。怎么样,纯矢?”



纯矢偷偷看了一眼琉璃子,然后大声答道:“我没问题,金田一呢?”



“好象很有意思呀。”金田一转着手电筒说道。



“我也同意。”琉璃子说。



“不过,我可不能一个人,两三个一组倒是不要紧。”



研太郎正有话想说,却被纯矢打断:“我也这么想的。”他虽然表面上赞成,心里却不这么想,这是一种言行不一的期待,说:“就剩比吕了,如果你同意,我们就分组吧,怎么样?”



纯矢心想:这么一问,比吕是不会再反对了。



比吕是他最好的朋友,纯矢最明白他的想法。如果可以和琉璃子单独分到一组……



那么在幽黑的“幽灵屋”中,可以依赖的人,只有自己……那么,无论怎么都不用担心了。



比吕一定这么想的,其实,自己也一样……



“比吕,要不然,你一个人在外面等着?”



研太郎有些不耐烦,所以话中略带讽刺。



“当然要走下去了,来,分组吧。”说着,比吕伸出拳头。



分组的结果是:研太郎、比吕和琉璃子往右,纯矢和金田一向左。



纯矢心中有些不满,不过没有说出口来,只有默默地和金田一走在幽暗走廊中慢慢往前。



金田一拿着手电筒,纯矢紧紧跟在他的背后。



纯矢握着手电筒的另一端,如果反过来拿,就成了纯矢走在前头。他有些胆怯,所以只好是两个男生紧挨着走在一起。



不管怎样,琉璃子也看不见,形象不好也无所谓。



纯矢一边走,一边这样念叨着,不知不觉抱住了金田一的胳膊。



“喂,纯矢,这样可真不舒服呀。”金田一说。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手电筒的指向。”



纯矢找了个说不通的借口,然后放开手。



“不过,金田一,你好像一点都不怕呀,这个幽灵屋真的没问题吗?”他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不,还是有些怕,不过,听说这里发生过杀人事件,于是就想着到底是怎样的事件,罪犯是谁……想要做些什么的,这些问题反倒勾起了兴趣,哈哈哈。”



纯矢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正像琉璃子和研太郎说的那样,你果真有资格加入我们的行列。”金田一听着,粲然一笑。



“与众不同的是你们呀,加入你们还要什么资格!”



纯矢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否定了金田一的想法: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是昼夜相处在同一学校中的同学,与你是完全不同的“人种”。



说起井泽研太郎,从十岁起便开始学习高中数学,电脑知识不次于大人。



荒木比吕在长野县作文竞赛中获得头奖、成年人刊物“文艺杂志”的新人奖。



常叶琉璃子也在著名的小提琴比赛中获得过优秀奖,备受瞩目。



还有自己——绘马纯矢,在今春的日本权威画展“日本文化绘画展”中,与成年人和美术学院的学生们一同入选。



这样的四个人与这个普通的小学生金田一一起行动,是有特殊原因的。



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



另一方面是因为两周前琉璃子卷入的那个事件中,他用独特的方法,成功地解决了问题。



于是,研太郎很赞赏他,便请他到四人共同生活的绘马家别墅一聚。谁料纯矢的妈妈也倍加喜欢他,所以,金田一在整个暑假都住在那里。



最初有些不满的纯矢,后来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不大起眼的少年。



特别是在研太郎最拿手的“理数难题”方面,金田一能够一眼就解出答案,这一点也让纯矢极为钦佩。当然,把金田一作为“同伙”,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这个作为名侦探之孙的少年,总让纯矢感到与他有命运上的联系。



并且,对于其他三人,纯矢也有同样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的人也不只他自己,大家一定都有这种感觉。



这五个人聚到一起也并非偶然……



“喂,金田一。我有话问你。”纯矢拍了一下金田一的肩膀,问道:“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的行列?”



“什么为什么?因为很有趣呀,你、比吕还有研太郎都是很特别的人,琉璃子非常可爱。”



“只是这个原因吗?”



“这个原因不成立吗?”



“不,不只这个意思……”



纯矢正说着,脚下忽然感到向下沉。



“哇哇!”金田一在旁边大叫了一声。



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二人掉入了地板下方。然后,重叠着摔到地面上。



强烈的撞击使纯矢眼前火星乱舞。他下落的时候,膝盖打到腹部,非常痛苦,一时难以呼吸。甩落的手电在眼前晃来晃去,好像预示着什么要发生。可是,他头脑一时不清醒。



“好疼,好疼啊。”金田一在纯矢身边,大喊着站了起来,“混蛋……地板腐烂了。啊,太不可思议了,这是什么地方呀?”



金田一的声音让纯矢恢复了清醒,大口喘着气:“……什么地方呀?我们好象是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也许是地下室。”



“地下室……”金田一半信半疑地拾起手电筒,向头顶照过去,腐烂的大梁都折断了。原来的地板上开了一个大洞。



两个人正是由于木地板的坍塌,才落到地下室的。



纯矢的心中,感到了阵阵恐惧袭来。



“混蛋,该怎么办呀?”他眼里含着摇摇欲坠的泪珠说道。



“都怪研太郎这家伙说什么兵分两路,倒霉!”



虽然这么说,可这次探险的发起人原来还是他自己呢,现在居然把责任推到研太郎身上。



“每次都是听他的,我和比吕才会落到这种地步。真是自以为是的家伙!”



“冷静一下,纯矢。”金田一站起来,轻轻拍了一下纯矢的肩,“这才有意思呢。没有这个地下室,怎么能叫探险呢?”



“你这家伙……”纯矢苦笑着。“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祖父遗传的探求心。”



“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先找找地下室的出口吧。”



纯矢终于站了起来。



金田一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说:“到那边看看!”声音虽然很坚定,但心里留有一丝慎重,又开始一步一步走在地下室的走廊中。



地下室的空气比地上更加阴冷。墙上和地板上的露出了水泥,有一种迷失在洞窟中的压迫感。



由于电池过度消耗,电筒的灯光变得微弱,金田一和纯矢借着微弱的灯光慢慢前进着。



地板也许会再次坍塌,走廊的拐角处也许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金田一心里忐忑不安,在迷宫一般的走廊中前进了二十米,面前出现了一道大铁门。



“太好了,这是出口吧,一定。”



纯矢喘了一口气,正要去握铁黑色的门把。



“等一下,纯矢。看,下面。”



金田一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门把下面。“看,有东西。”



那是铁制的坚固的门闩。门闩挂在那里,锁搭子上垂着一把大锁。



“糟糕!不行呀!上着锁呢!”纯矢拽着大锁,叫道。



“这样恐怕出不去了。”



这种想法加剧了恐惧感,手开始颤抖。他膝盖发软,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板上。“打不开!我们要被关在这个地下室里了!”纯矢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大叫。



金田一在后边又推了推他的肩头。“不要紧,纯矢,冷静!”



“怎么不要紧!上着锁呢,我们又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根本爬不上去!”



“冷静!这里不是出口,出口大概应该在走廊对面!”



“什么?为什么?”



“你好好想想,如果这里是出口,那么上锁的人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



纯矢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正像金田一所说的那样,如果这里是出口,那么在内侧上锁的那个人,就会像纯矢他们那样被关在地下室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啊。



“对吧?返回去吧,出口一定在对面。”



“……明白了,不好意思……”



金田一一把把纯矢拉起来。



纯矢看了一眼手表。按一下钮,液晶就会发光,上面显示的是下午六点十分。进入这间屋子还不足二十分钟,可纯矢已经感觉到过去了一个小时。尽管寒冷,却早已汗流浃背。



“好,走吧。”金田一催促起来。



借着极为昏暗的手电筒的光,二人又慢慢前进了十米。正当这时,金田一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又回到了刚才的门口处。



“怎么了,金田一?”纯矢从后面拉住金田一,问道。



“有声音。”



“什么?”



“从刚才那道门传来的,小声的说话声。”



“不会吧,是错觉?”



“也许,不过……”



金田一说着,正想往回走,纯矢握着手电筒大叫道“不会是幽灵吧?”



“幽……幽灵……”



“是的,在这里被杀的人的幽灵!”



“……不会吧……”金田一的声音有些颤抖。



“会遭诅咒的,快逃!”纯矢抑制住颤抖的双腿,跑了起来。



“等等!”金田一也跑了起来。



“赶快逃呀!”



“等等,纯矢!”



纯矢和金田一在狭窄的地下走廊里,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



通过了两人坠落的地方,又拐了两三个弯,眼前出现了一道破楼梯。



“是出口!”



他们跑上去一看,这次是一道木门挡在前面。



纯矢期盼似的转动门把,门轻易地打开了。



“太棒了,可以出去了!”金田一说。



那里是厨房。两人一边躲避地板上散落的破盘和杯子,一边从半开的小门钻了出去。



“哇……”



两人长吸一口气,大喊一声。



又继续向房屋的大门跑去。



边跑,纯矢边想:其他人怎么样了?都平安无事吗?不会被幽灵袭击了吧?



“哇!”



金田一在前面大叫一声,随即跌倒了。



“怎么了,金田一!”



“好疼……脚扭了。”金田一歪着头蹲在那里。



“还能走吗?”



“不知道。”



他说着,刚要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行,看来很严重。”



“知道了,那我把其他人都叫过来,你在这儿别动!”



纯矢让金田一留在原地,向集合地点大门口跑去。



在纯矢跑去求助的一段时间内,金田一由于脚伤而倒在那里无法动弹。



“糟糕……好疼……”



金田一边发着牢骚,一边不断地深呼吸,这样可以减少一些痛苦,然后站起身来。



他卷起沾满泥的裤腿,拉下袜子,看着自己的脚踝。只见脚跟已经肿了起来,一动就感到一阵剧痛。



果然不出所料,受了重伤。



“真糟糕……”



他继续发着牢骚,回头看了看四周。原来是脚陷在了草丛里,扭伤了。



他心里略生悔恨之意,爬回到草丛附近,翻查起来。



草大概有五十厘米深,金田一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小型背包。又脏又破,被雨露浸湿了。这个背包比想象的要沉。里面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是谁丢弃在这里的呢……”



翻过来一看,只见背包背面绣着“DEJIMA”的字样。“这个背包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奇心顿时涌上心头。他忘记了脚痛,把背包拿在手里。然后打开背包,翻看起来。



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放在最上边的是一本书。



抽出来一看,书皮上印有东京的书店名,头一页夹着书签,可以看到上面紫色的小绳。



“书皮很新啊,但看上去好像是一本旧书……”



感到有些不对劲,翻开一看。



泛黄的扉页上,标题都是用古体字标记的。



“‘邪宗门’……”



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小声读了几遍,又顺手翻了几页。



都是一些难懂的字句,金田一在语文课上经常偷懒睡觉,所以根本不理解其中的内容。可是,这些横七竖八、意思不明的文字和单词,倒让金田一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



这时草丛四周传来了虫子的鸣叫。流动的雾气中隐约可见深蓝色的天空。夏末湿润的风,略带秋意,轻拂着脸颊。



此时此刻种种情景,加上一连串难解的文字,都重叠着潜入了记忆的深渊。



“喂,金田一!怎么了!?”



忽然传来了这样的叫声。荒木比吕一边挥手一边跑了过来。



金田一这才从沉思中苏醒,同时又感到了脚上的剧痛。把手中的书往草丛里一扔,哭丧着脸说道:“好痛……”



“你在看什么呢,金田一?”



一向是书虫的比吕,不顾金田一的痛苦,捡起了他丢下的书。



“‘邪宗门’?这本书怎么啦……”



“啊!那个草丛里有个背包,书就是放在那里边的……好痛!喂,你还是关心一下我的脚吧,比吕!”



“什么?你的脚怎么啦?”



“扭了,你看不出来吗?”



“怪不得蹲在那里,来,让我看看。”



比吕把书塞进背包,猛地抓过金田一的腿。



“好痛!干什么,痛死了!”



“不要紧,没断。”比吕转了转金田一的脚踝。



“这个我知道!快放手,痛死了!”



回应着金田一的呻吟,黑暗中传来了伙伴们的声音。



“啊,在那儿!喂,不要紧吧!”



“金田一君,你怎么样?”



金田一也向跑过来的三个伙伴招了招手。



“喂,在这儿,在这儿!”



纯矢第一个跑到金田一的身边,大口喘着气,“金田一,你的脚不要紧吧?”说着,摸了摸金田一的脚踝。



“痛!别碰!”



“啊,对不起。”



“真是的,你和比吕可别把这个当玩笑呀!”金田一撅了撅嘴,纯矢和比吕相视一笑,“不是的。看样子伤得不轻。大家轮流背你,赶快回去吧!”



“是呀,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叔叔和阿姨会担心的。”琉璃子说。



研太郎没有察觉金田一的心情。



“听说你们掉到地下室了?我先来背你,在回去的路上好好说给我听!”说着蹲下身子,背朝着金田一。



“咦,真有这么回事吗?我真想和你们一组呀。”



比吕就是比吕,进入幽灵屋之前的那股胆怯劲儿,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倒是满脸笑容。



“就这么定了!”纯矢拍着手大声叫道。



“别耽误时间了,赶不上晚饭会被爸爸骂的。快回邪宗馆吧!”



“邪宗馆?”



金田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立刻联想到了脏背包和那本旧书。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和力气来讨论这个问题了,金田一趴在研太郎的背上,已经步入了通往邪宗馆的归程,那是绘马家拥有的位于轻井泽的豪华别墅。



第一章“天才”四人组



1



“哇——!”



金田一突然被散落下来的东西砸到,大叫了一声。



“啊,阿一!”看到眼前的惨状,七濑美雪也叫出声来。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脚步声与儿子极为相似的,金田一的母亲也跑上楼来。她猛地把门推开,说道:“你在玩什么呢!”说着一把拉住儿子的马尾辫。



“痛!好痛!干什么呀!”



“不干什么,别犯傻了,赶快收拾好屋子,午饭马上就做好了。”



金田一被落下来的四个纸箱和一大堆的衣服、被子压在地上,母亲顾不得帮他,正要跑回厨房,金田一一把抓住母亲的腿喊道:“谁犯傻了!”接着说,“真是见死不救,儿子都快被压死了……”



“真烦人,没出息。这种小事一个人是可以应付的。”



“啊,阿姨,您还是帮他一把吧……”美雪说。这时,金田一正拼命地把压在身上的东西拨开。



见此情景,母亲不情愿地伸出一只手,二人合力把金田一从纸箱堆里拽了出来。



“嘿,差点就没命了,要是做大扫除的时候被砸死,可真成了别人的笑柄了。”金田一掸了掸身上的灰说。



“你的牢骚还真不少呢。”母亲又揪起他的小辫。



“好痛!谁让妈妈说开学之前不收拾好屋子就要扣零用钱的呢,所以才……”



“那当然,暑假都快结束了,房间里不能总是乱七八糟的呀。”



“房间太小,没办法呀。”



“如果要想整理的话,所有的东西都要搬到壁橱里!”



“可是除了不要的东西,壁橱里几乎没有我的东西。虽说是我的壁橱,但是都是妈妈拿的毛巾、肥皂、盘子和刀叉什么的,看!看!”



说着,金田一打开了一个布满灰尘的纸箱。



“啊呀!真的,不好意思。”



“真是的!”



“原来在这儿呀,竹盐香皂。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妈,就是这么一来,家里面才越变越小。”



美雪觉得金田一说得有理,噗地笑了一声。



“美雪,有什么好笑的?”



“阿一还说别人呢?看……”美雪一边忍着笑,一边指着堆在床下和桌下的漫画杂志。



“那一大堆漫画,至少积攒了一年多,不把那些扔掉,房间怎么能收拾干净呢。”



“傻话!这可是我珍贵的收藏。”



“不过,已经很久不看了吧?”



“那也不能扔掉呀。”



“看看,还说别人呢?”母亲有些嘲讽之意,并开始从纸箱里取出东西。



“不过,这些盘子的确也派不上用场,就当是作为纪念好了……”



她拨开破报纸,拿出一个别致精巧的青色咖啡杯,仔细端详着。



“好漂亮的杯子,阿姨。”美雪说。



“是呀,这是在轻井泽买的,你还记得吗?阿一,那时你还是小学生,大概是六年前的事了。”



“是呀,我去过轻井泽,应该是小学五年级的暑假。”



“真值得怀念啊,那个时候原本是四天三夜的旅行,结果临行那天把你一个人留在了那里,你在那个有钱人家的别墅住了三个星期呢。”



“是呀,是呀,想起来了,那里的伙伴都很好,每年都会给我寄贺卡……”



两个人说着都陷入了回忆之中,一旁的美雪问道:“阿姨,这个杯子打算怎么办呀?”



“是呀,只用过一个夏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就拿出来用吧。”



“是呀,扔了怪可惜的。”



美雪看到这对母子的样子,忍着笑说:“那就把报纸和箱子都扔了吧。”说着把散乱的报纸收到一起,这时金田一从身旁一把抢过说:“啊!这报纸是六年前的呀!看,有电视节目表!哇,我还记得这部动画片,那时每天都看的,真值得怀念呀……”



金田一看着报纸一下子面容严肃起来。



“怎么了,阿一?”



金田一没有回答,继续出神地打量着报纸。



美雪从旁边瞥了一眼,金田一正在看社会版的小报道。



“……嗯……,浅间山中,发现遇难者遗体?这条报道怎么了?”



金田一仍然没有回答。好像冻僵了一样,一直盯着那条报道,然后把报纸一团,塞进了裤兜里,站起身子说:“妈、美雪!我今天要出趟远门,下月的零花钱先借用一下。”



“什么?干什么!”母亲说道,看了一眼美雪。“大扫除和作业都没做呢。”



“这个再说吧,现在顾不上。”



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动作利落地从抽屉里取出内衣和袜子,塞进一个大背包中。母亲和美雪哑口无言。这时金田一又开始在堆放杂志旧漫画的书架上翻来翻去。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本旧杂志。”他说着从书架上拿出一本满是灰尘的旧杂志。



“你要去哪儿!总该把房间收拾好吧……”



无视母亲的催促,金田一又开始翻看从来没有使用过的书桌抽屉。



“就是这个,贺年卡。我想今年也会寄来的……那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的……嗯……”



“喂,阿一!你要去哪儿?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借你钱。”



金田一把刚才取出的旧杂志摆在横眉质问的母亲面前。



“就是这里!”



只见杂志封面上写着“轻井泽杂志”。



2



夏末渐渐临近。



风从微微打开的窗户吹进。摇曳着窗帘,的确增加了几分凉意。日光和一周前相比,已显得十分柔和,感觉上已经斜射了房间深处。



森林的绿色浓得让人窒息,好像在惋惜高原之夏的短暂。



季节交替之时,我总会这么想。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会留在这个馆中吗?这座别墅简直就是心灵的牢狱……



我背对窗子,站在桌前,拿出时隔六年的日记本。



它在上锁的抽屉中静静地躺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已显得十分陈旧。把日记本拿在手上,用手指随便翻开几页。



那个时候,它就是我倾吐心里话的对象。



自从我把那个不可告人的事告诉它之后,就不再记日记了。



因为每每想记录一些往事的时候,我总能想起那一瞬间,那个不该让我看到的惨剧。



永远无法抹去的罪恶感。



打开日记的最后一页。



是六年前,夏末的日期……



“我看到了。



手在抖,膝盖发软,口中不断涌上黏稠的唾液,简直要叫出声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能也被杀掉了。



那个正在默默行动着的人影,像饿兽一样发着喘息。



我慌忙躲到了布满蛛网的桌子下,悄悄窥视着。



手电微弱的光线照在全裸的尸体上,那种狰狞的样态真恐怖。



也许不该说是尸体,它是如此僵硬,好像是狂风吹断的枯树枝。



我的下半身麻木了,一股暖流浸湿了裤子,吓得尿了裤子。



真没出息,可是已经来不及害羞了,一方面担心尿的臭味会使自己暴露,一方面害怕尿的痕迹留在这里,日后也可能被人发现。



可是,人影好像没有注意四周,正集中精力给干树枝一样的尸体穿衣服。见到此情此景,我连呼吸也感到恐怖。



从窗外时而流入的雾气,阻止人作深呼吸。倘若被雾气熏到喉咙,就全完了。



绝对会被杀死的。



心跳的声音恐怕都会被听到。



不,难道……



脑中反复涌动着这种想法,好像这样屏住呼吸已超过了几个小时。



(实际上,令人吃惊的是,后来用手表推算,只有半个小时。)



人影总算给尸体穿好衣服,把它背到肩上,拾起地上的破布袋,正要起身。



但好像不太顺利。没办法,尸体背不到身上。



人影喘着粗气,把破袋往尸体肩上背,好像就是那个背包。



人影这次终于把这个奇怪的尸体背好,尸体肩上还背着那个背包,但好像又发现了什么。



他手扶膝盖,肩背尸体,弯下腰。然后,伸着脖子,张着大嘴,去抓掉在地上的手电筒。



那一瞬间,由于手电筒没有关,我看得很清楚。



人影的真实身份,我看到了。



那个熟悉的笑容,现在成了狰狞的野兽,真是难以置信的一瞬间。



啊,多希望我什么也没看到。



无法相信,也不想相信。



他……居然杀了人……”



读到这儿,一股战栗袭来,真有一种要撕下来这一页的冲动。



是的。把它撕下来!……不行。如果这一页被撕下,烧毁,那么,一切的罪行也会随之毁灭。



不,这种罪行如果不为人知,那么还会有新的罪行产生。



可是……那家伙会找来的。



来到邪宗馆,带着那种罪恶之夏的面容……



真的没事吗?



把日记放在这里。



窗外的树木摇曳着。那种带有预兆的骚动,刺激着耳膜。



突然想到一件事。然后坐在椅子上,拿起圆珠笔。



把日记本上的“名字”乱涂了一番,然后,又在上面涂了一层白色涂改液。



这样就可以了。不会有人能分辨了。



不过这么空着也不太好。



于是,等涂改液干了之后,又拿起圆珠笔。



抬眼看了一眼窗外,若有所思地写下了“邪宗门”三个大字用来取代名字。



这是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暗号。不过,或许有人可以解开这个谜……



3



从新干线的月台向外望去,一些富有现代气息的建筑物从四周的景物中浮现出来。



六年前,金田一和父母造访这里的时候,长野新干线还没有开通,轻井泽站还是个又小又破的车站。



记得当时,特快列车一到站,小贩们就一边吆喝,一边在车站上走来走去。



美雪在一旁十分兴奋,金田一则感到有些无聊,便对她说:“怎么一下子变成这么漂亮的车站了。”



美雪好像没理解金田一的用意,回答也有些出乎意料。



“轻井泽可是长野冬奥运会冰球竞技场呀。奥运会自然有很多国外的选手和游客,为此,才开通了新干线呀。当然,车站也要建得漂亮一些了。”



金田一显得没有兴致,了无情趣。



“喂,美雪,你为什么要跟来呀?这是我个人的问题。”



“我很担心你嘛,什么也不说就走,这可是很不寻常的事呀,而且两个人来,可以从你妈那儿得到两份旅行费……”



“总之,你跟到什么地方我不管,但住宿我可不负责。”



“阿一,要住在什么地方呀?”



“我嘛,事先打过电话,可以住到六年前的朋友那里。”



“我也可以住在那里吗?”



“我可以帮你问一下。不过,人家要是不同意,就没办法了。”



“恩,多谢了。”



“真拿你没办法。”



要是平时,金田一是很乐意和美雪一起旅行的。作为初次交往的对象,既是优等生,又是青梅竹马的美少女,金田一自然很愿意和美雪在一起。可是,只有这次……



金田一从裤兜里掏出旧报纸,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幼年时的小小冒险。还有丢在草丛中的背包。标有“DEJIMA”的背包,也许是报纸上那个遇难者“出岛丈治”的物品。



也许那时,那个小声说话的声音与这篇报道有关……想着想着脑海中便浮现出报道中的“遇难”两个字。



真的是那样吗?也许事故中有什么“内幕”……



六年前,金田一由于恐惧而从地下室逃了出来。



可是,那也许不是幽灵的声音。也许是带有“DEJIMA”的人呼喊救命的声音。



自己是捂着耳朵逃离现场的。如果再鼓鼓勇气,也许还能救人一命呢。这么一想,心里有些悔恨之意。



对了。



那个时候,金田一把脚扭伤了。打开脏背包时,里面有……



“是的,美雪!那本书带来了吗?”



正顺着月台楼梯向上走的美雪,被金田一猛地一拉,差点儿摔倒。



“带来了呀,小心点,好不好?”美雪撅着嘴,打开了肩上的小挎包。



“是这个吧?‘邪宗门’,北原白秋的……在你爸的书架上找到的。不过,为什么这么旧呀?还以为是废品呢!”



“好了,快给我!”



是破了皮的文库本,金田一一把从美雪手中抢过书,翻开泛了黄的书页。只见扉页上写着标题:“邪宗门”。



他抑制住兴奋,继续往后翻。



“……是诗集吗?”



他定睛望着最初的那首诗。



“《邪宗门秘曲》:我在思索,末世的基督教切友丹天主的魔法。



黑船的船长,红毛的不可思议之国。



红色的玻璃,香气诱人的康乃馨。



南蛮的丝织品,还有蒸馏酒和葡萄酒。



青目的多米尼加人诵着祷文,像梦中的语言。



禁制的宗门神,还有,血染的十字架。



显微镜下的芥子粒如苹果一般。



用望远镜窥望天国。



石造的屋子。



油倒在玻璃壶中,点亮黑夜。



美丽的越历机的梦沾满了天鹅绒的香气。



映照出珍奇的月亮世界中的鸟兽。



听说,化妆的材料是从毒草之花中提取的。



腐石上油画着玛丽亚的像。



还有,青色的拉丁、波士顿的名。



充满了美丽与悲伤的欢笑。



赐予我吧,幻惑的神父大人。



百年缩成一刹那,死后化成血的脊梁。



珍惜吧,这红色的奇梦,愿望是极神秘的。



主啊,今天让我的肉体和心灵都浸满香气。”



第一次见到《邪宗门》,是在小学五年级的夏天。



那个时候他视其为汉字连篇的难懂书籍,根本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只是随便翻翻而已。



即使是上高中的时候,金田一也无法理解那些难懂的语句。只是……他总觉得是一些不可思议的话语的罗列。



这样一来,虽然不明白意思,但用眼一扫就好像被拉进了一个美丽而又奇异的幻想世界。



简直是语言的魔术……



可是……那奇幻的景象无论如何也浮现不出来。



他觉得第一次见到它的那年夏天傍晚,有些……



听说,人脑可以把一个人的见闻归纳到一起。只是,唤起那些记忆需要一些玄机。



经历了很多案件,金田一从经验上推断,这本《邪宗门》正是那个玄机。



“不行,什么也想不出来……”



金田一一边叹息,一边小声嘟嚷道。



“阿一,阿一,你在干什么,这边!”美雪在步行桥上向金田一招手道。



“哦!”



刚跑到站外,一股凉风便掠过了脸颊。



金田一透过夕阳,眯缝着双眼,雄伟壮观的景色跳入他的视线,“是浅间山……”他心想,不禁说出了六年前母亲告诉他的山名。



“啊,那个,好大,好像富士山。”美雪发出了与六年前的金田一相同的感慨。



“走吧,美雪。步行桥下应该有人在迎接我们。”金田一拿起美雪脚边的旅行包,快步走下桥。



“等一下,阿一!”



金田一不顾美雪的叫喊,眼盯着约定的地点。这时一辆小型“奔驰”映入眼帘。



“就是那个吧?”说着,金田一正要跑过去,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金田一,助手席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位栗色长发到肩的少年。



此人个子大约不足170厘米,比金田一要高出近10厘米,给人一种成人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六年前的稚气。



端庄的眼鼻、薄唇细颚、略带栗色的头发,给人一种天然之美。



简直如模特儿一般的美少年,不,从年龄上来说,应该是美青年。



他一边直视着金田一,一边缓缓走近。



“……研太郎?井泽研太郎!”



“好久不见,金田一。”原本高亢的声音,经过变声期已经变得低沉厚重。



“哇,你变样了,研太郎!不仅个子长高了,人也变得稳重多了。”



“不过,你可一点都没变呀。”



“你不会是奉承我吧。”



井泽研太郎看到了紧追在金田一身后的美雪,“那个美女是……”他轻声问了一句。



“啊?研太郎,这句话不会也是奉承吧?”



美雪使劲拽了一下金田一的小辫,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我叫七濑美雪。金田一妈妈委托我做他的监护人。请多关照!”说着,他神采奕奕地鞠了一躬。



“初次见面,我是井泽研太郎。”



“美雪,这家伙小时候脑子很灵。曾干过电脑编程。”



“真棒呀!”



“编程嘛,现在也在做。而且,也是一项不错的收入来源呢,”



“真的吗?是不是学生企业家呀?”



“我可没那么伟大,不过,最近倒是想过要进公司,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呀。”



“还像以前那样有雄心呀。”



“其实我算不了什么,其他三人才叫厉害呢。”



“什么?其他三人,是指比吕,纯矢……”



说到这,金田一回想着其他三人的面容。



比吕是严重的神经质,由于不愿意与别人目光接触,所以总是把帽檐压得很低。绘马纯矢是绘马的独生子,家里拥有豪华别墅。还有那个无可挑剔的美女……



“还有……常叶琉璃子。”



“是啊,现在他们可是小有名气呢。听说比吕刷新了获芥川年龄最小的纪录。纯矢那家伙画一手画,已经能够卖出大价钱了,在日本文化绘画展中,还获得头奖——‘金笔奖’。虽然只有十七岁,已经可以称得上画家了。”



“嗯,是绘马纯矢吗?难道就是……”美雪在一旁插嘴道。



“什么,你知道他吗,七濑小姐?”



“知道,当然啦!杂志上登过,不是美术杂志,就是时装杂志。听说他和一些艺术家朋友一起住在轻井泽的一个很有来历的别墅中。嗯?刚才说的那个常叶琉璃子,就是那个小提琴家吧?”



“就是那个常叶。”



“呀,阿一,你可真有本事呀,有这些出色的朋友,我都不知道。”



“什么呀,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这么厉害。”



其实,他们发来的贺卡上都没有提到过这些事。



“阿一从来都不好好看报纸。”



“没有的事,电视节目表和小版块新闻我会过目的。”



“小版块新闻,是指社会版吗?应该有很多案件吧?一定又是受到了爷爷的影响。啊,井泽,你应该了解阿一的爷爷吗?”



“金田一耕助,日本最有名的侦探。你这么说我一下子就回想起了小时候。那时,我和琉璃子在邮局被误认为是小偷,还是你来帮我们解围的呢。你用道理说明我们不可能是小偷,说服了营业员,还当场抓住了真凶。”



“啊,是有那么一回事。伪装成驼背老太太的人,实际上才是真正的小偷。男式手表的晒痕还留在他手上呢。真可笑呀。”



“一般人都注意不到这一点。况且,谁也不会想到男扮女装呀,真不愧是名侦探的孙子呀。”



“然后和井泽成了朋友,又住到了井泽的别墅里?”



听美雪这么一问,井泽研太郎微微一笑。



“不,那别墅不是我家的,是绘马家的。园主是纯矢的父亲,我也是借宿。不只我还有比吕、琉璃子,这之后就说来话长了。”



“啊……”



研太郎忽然推了金田一一下。“走吧,去走邪宗馆吧。大家都等着呢。”助手席的门没关,说着研太郎坐了进去,“暑假结束之前你们就要回去了吧?”



“如果我们能留到那时,那当然好了。”金田一说着,打开了后门。



也许是受研太郎的影响,金田一显得很有风度。



“我也可以住在那里吗?”



美雪拍着手,很是高兴的样子。



“当然了,你可是位不寻常朋友的女朋友呀。”



“啊,不是的,我们可不是那种关系!”



美雪在一边连连摇头,而金田一却对研太郎口中的那个“朋友”感到一丝奇妙。



六年前,他们四个人就这么说,好像比普通朋友多了一层特殊意义,有些排他的意思。



这也没什么,他们四个人关系就是不寻常嘛。不过和六年前相比……



“好了,开车吧,远藤。”研太郎对一旁的女司机说。



“好的,研太郎先生。”



那个被称作远藤的年轻女子,发动了引擎。她声音明朗清亮,好像戏剧演员一样。



其实,一切都像戏剧一样。



“奔驰”车中的美青年,把他称为“先生”的女佣一样的女子。还有,他们即将到达的,金田一曾生活过的豪华别墅。



邪宗馆……



寻思这一切,金田一忽然有一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不过,不是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但绝对不是由于高原空气的寒冷。



这种预兆,也许和轻井泽过去的案件有关。或是别的什么……



随着金田一的思绪,承载了四个人的“奔驰”启动了。



4



金田一他们坐着车,驶过了游客众多的街道,沿着别墅区进入一条又细又弯的小路。



建造在密林中的旧式别墅渐渐映入眼帘。以旧银座街为中心的观光地的繁华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郁的森林与浓重的静寂。



与金田一以前来访时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一切如昔。



银座街就不用说了,听说轻井泽这一地带是日本明治以来开发最早的别墅区。短短六年时间,对于百年的历史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恰如云烟。



柏油路变成了石子路,最终变成只允许一辆车通行的小路。透过树木的空隙,已经可以看到目的地了。



他们打开车窗,向外眺望。



“看,美雪,邪宗馆!”



与其说是对美雪,倒不如说是对金田一对自己发出的感慨。



在高大常绿树木的包围中,一座别墅赫然耸立,记忆中外壁好像是乳白色的,但透过斑驳的树影,太阳把它映成了淡橙色。



车如同漫步一般在小路上慢慢前进。



别墅在苍郁的树木中,时隐时现。



其实,它要比一般的别墅大一些,好像旧式的宾馆。



窗户一律是格子窗,树影在玻璃上映得歪歪斜斜。听纯矢的父亲——绘马龙之介说:这些玻璃都司大正末期由法国人设计完成的,玻璃面不是平坦的,而是有波纹的。



“很漂亮吧,这幢建筑?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也很惊讶呢。”



被井泽研太郎称为“远藤”的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把车子驶入了院子一角的停车场。



“真的吗……奥……”



美雪正说着,那女子把车停住了。



“我叫远藤树理,七濑小姐。我是住在邪宗馆的女佣。”说着,从座位上回过头来。



“啊,嗯,请多关照。”



在姓氏之前竟被冠为“小姐”,美雪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着头。



金田一心里暗想:她洞察力十分敏锐呀。



她知道美雪的疑问,于是马上作了自我介绍。然后又通过研太郎与美雪的简短对话,晓得了美雪的名字。



她大概二十五六岁。头发很短,细边眼镜,没有化什么妆。仔细一看,人也很美,反应也很快。



除了女佣,应该还可以做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况且,她又为什么偏偏来这样偏僻的山中别墅呢?看来有必要试探一下。



“那个……远藤,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工作的?”



“从去年夏天开始,我原来是当地医院的护士。有幸认识绘马先生,于是就来这里工作了。”



“啊,原来是护士啊?”



这就不奇怪了。护士通常都是给人这样的感觉:人亲切,脑子又快。



“远藤还负责照顾翠阿姨。”研太郎说。



说着,远藤打开车门,赶快跳下车,跑到美雪那边,帮着拿行李。



“翠阿姨出了事故,现在必须坐轮椅。”



“什么,真的吗?”



金田一说着,一边推着美雪跳下车。



“我在的那个时候,她还很好呢……出了什么事?”



研太郎拿着美雪的行李,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是你走后不久的事情。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脊椎出了问题……因为这个,龙之介叔叔也辞了大学的工作,那一年整个夏天,大家都待在邪宗馆中。”



“什么?大学,叔叔在大学工作吗?”



“你不知道吗?金田一,叔叔是上田理科大学的教授啊。专业是菌类研究。”



“咦,真没想到。”



六年前那个稍带洁癖的叔叔,竟然是研究细菌的,真没想到。



“在日本也是屈指可数的细菌专家之一啊。”



研太郎笑着说,话中好像带有什么其他意思。



“那个……,可以提个问题吗?井泽?”



趁着这个话题岔开的时机,美雪追上井泽研太郎问道。



“井泽,你为什么会住在邪宗馆呢?你和龙之介叔叔是亲戚吗?”



“不是的……”



研太郎停住脚步,回头看美雪。



“我,荒木比吕和常叶琉璃子三个人都是借宿在这里的,我们都是孤儿。我和比吕直到小学四年级时,都住在公共设施中。然后,我们被纯矢的父亲龙之介收留,现在,倒成了自己的别墅……”



金田一接着研太郎的话说:“总之,可以算是他们的经济收养人吧。大概是因为纯矢的父亲看中了他们的才能。哎,本来自己的儿子纯矢就很有才能,当然要找一些和他层次相当的朋友啊。”



“喂,你怎么这么说!阿一。”美雪打断金田一的话语。



研太郎苦笑道:“喂,喂,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金田一,尽管时隔六年,还总是说这些挖苦人的话。”



“这话是你六年前说过的呀。”



“是吗?哈哈哈。那时是小孩啊。现在当然应该感激叔叔了。”



“看来你的想法也成熟多了。”



“不过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无论想法,还是外貌,这才是难以置信呢。”



“别这么说了!”



“不过,你的这个个性并不令人讨厌。”



“啊,是吗?那我这回可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阿一,你不要太过分呀!”



美雪说着用肘部撞了一下金田一的肚子。



“对不起,是我说得有些过火了……”



研太郎发现美雪有些不悦,龇了龇牙,继续道:“这都是六年前的事了,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而且,如果当时叔叔不收留我们,也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了……对了,赶快进去吧,金田一,大家都等着你呢。”



看着匆匆走进大门的研太郎的背影,金田一微微感到似曾相识。



说起来,六年前的夏天,研太郎也总是这样走在大伙的最前头,即使去幽灵屋探险的时候……



不过,与那时的小学生相比,现在的背影自然是完全不同了。



周围的树木和院中的花草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尽管如此,还是有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金田一抬头仰望经历岁月消磨的别墅。



如果研太郎没有说错的话,里面应该有一些人正等待着金田一的到来。



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好呢。他们对我有怎样的期待。



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



曾经有好几次,而且这种预感很灵验。



5



车胎在地面上沙沙作响,打断了正在练琴的常叶琉璃子。在集中心神演奏的时候,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显得格外刺耳。



一定是因为感觉热,才打开窗户练琴的。今天有六年未曾谋面的客人,所以才特地花上两个小时来练习,结果没有一次演奏成功。



“终于来了!”



她胡乱把琴弓往谱面一扔,站起身来,从敞开的窗户向外望去。



还没有熄火的“奔驰”车后座上,并排坐着两个人。



“两个人?金田一君不是一个人来的呀?”凝视之际,她脱口而出道。



研太郎首先从前门下车,打开车子后门,接过旅行包,接着走出一位长发少女。



没见过。



是谁?



不出片刻,金田一从对侧的门走出。一眼就知道是他。老远就看到浓重的眉毛,还有手插在兜里,走路蹦蹦跳跳的样子,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与六年前不同的是,辫子长长了,个子也长高了。



“真怀念啊……一点都没变……”



原本就记忆力超群的琉璃子,对于那个夏天发生的事,感觉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仿佛她所喜爱的那些乐谱一样,全都清晰地装入了记忆中。



尽管上了年纪,但总能记住久远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年轻时的快乐太值得回味了吧。



轻井泽不仅储藏了辛酸痛苦的回忆,还有那些令人激动的回忆。



那个夏天治愈了我失去家人的伤痛,而让我回忆那些往事的钥匙,就散落在这座邪宗馆内,这也真是我喜爱它的原因吧。



草木的浓绿和芬芳、清风的凉爽,还有别墅区深处的寂静,像闹铃一样逐一唤醒着我的记忆。



所以,除了去东京开音乐会录制专辑,琉璃子一有时间就会回到轻井泽。平时一些杂志的采访,也会在这座馆中的客房内进行,否则就会在当地中意的店铺内。



现在虽然成了出名的演奏家,但小提琴课还不能少,讲师都是由“叔叔”绘马龙之介请到家里。



邪宗馆里应有尽有。绘马纯矢又是经常讨论艺术的好对手。像哥哥一样听之任之的井泽研太郎。还有最可信赖,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找他商量的荒木比吕。



和他们都是一生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都相依相伴,互相争论,分享幸福。



这是琉璃子现在最大的心愿。



如果再加上一个所谓“朋友”的金田一。



虽然每年都给他寄去了“暑中探望”的明信片,但一次也没有得到回应。有时感到悲伤,他是不是对我们没有兴趣了。但是他没有忘记,这比什么都令人高兴。



金田一渐渐走近,而没有注意到琉璃子的视线。脚踩着小路上的小石子,连这种声音都能勾起人的回忆。



他仍然是“朋友”。六年前那个夏天的面孔都聚到了邪宗馆,好像凑齐了最后一件收藏品,令人心情愉悦。



可是……金田一旁边的少女。那女孩是谁?应该不是朋友。



稍有不快,但琉璃子还是抛开这样的想法,离开了窗边。



6



绘马纯矢焦虑而沉默地挥动手中的画笔。



纯矢已经是出了名的年轻画家,同一张画经常可以收到多份订单。不过,他的画多以生物为主,所以每画一次,在他心中都会减少一份新鲜感。



这样一来,一幅画要反复多次,对于以画为乐的纯矢来说,并不是一件快乐的工作。



“啊,累死了!”他把画笔往调色板上一丢,用手抓着头。



这花的黄色过于明亮,凑合一下吧。……不,不应该半途而废。



妈妈总说一件事要由始至终,做到满意为止。



但是,这花的颜色……



于是想在调色板的黄色中加入一些深色,正准备用调色刀搅拌一下的时候,“纯矢,可以进来吗?”敲门声和琉璃子的声音一同从门外传了进来。



“等一下!”纯矢慌忙站起来。



“我头发很乱,不要开门。”



“又说这种话,头发乱不要紧的。”



“房间也很乱。”



“画室本来就应该乱一点嘛。”



“这不太好。”



的确不想让琉璃子看到乱糟糟的房间和头发。希望在她面前有一个完美的形象。



自知自己不是完美的人,但在“朋友”的面前总要装出完美的样子,纯矢总是这样想。



“如果是你,练习时头发很乱,也不希望别人进来吧?”



“我是女生呀,这是很自然的事。”



“其实我也不想看到头发乱糟糟的琉璃子。”



“总值我有急事,快打开门。”



“等等!马上就来。”



正像纯矢说的,不到一分钟他就出来了,琉璃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真慢。”她撅着嘴说到。



“什么事?”纯矢边梳头边问。



“金田一君来了!”



琉璃子说着龇了龇牙,心情又好了起来。



“怎么回事?”纯矢问。“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知道他马上就要到了。”



“你怎么这么平静呀,纯矢?六年前的‘朋友’全部到齐了,你还记得吗?那年夏天对我们来说是多么不平常。”



琉璃子边说边快步走在走廊上。



“说的倒是啊。”



纯矢没有反对,但心里却想:对自己来说,只有六年来一起相处的这三个人才算“朋友”。特别是琉璃子和荒木比吕。



至于研太郎嘛……总有些不足的地方。首先,他不是艺术家。他的确很聪明,但是与纯矢的画、琉璃子的小提琴、比吕的小说相比,他缺少那种感性。



况且,金田一六年来都没在邪宗馆里住过,早就称不上什么“朋友”了。



“喂,纯矢,琉璃子!”



楼梯旁传来了比吕的声音。



“快来啊,金田一来了,他一点都没有变,真让人吃惊!”比吕高兴地招着手。



纯矢跟着琉璃子走下楼,对这像小孩子一样兴奋的比吕说:“已经17岁了吧,怎么还能像小学生一样呢?”



正说着,有人从后边使劲拍了一下纯矢的肩。



“喂,纯矢!”



“金,金田一……”



“哇,吓着你了?”



金田一边抓着头,边露出狡猾的表情,简直和那时一模一样。



“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参加同学会的时候,大家也是这么说。很少有人像我这样啊。”



“真是好久不见了。”



纯矢心想,即使见面也无话可说。但是,眼前金田一的神情令那年夏天的事一一在头脑中苏醒,心情有些痛苦。



六年前,正像琉璃子所说的,他在别墅的那个夏天,对纯矢有特殊的意义。



“好久不见,纯矢。一看到你,我就想到那次‘幽灵屋’的探险。”金田一说。



是的。那个夏天最难忘的事。



“那可真是令人怀念啊……”琉璃子插嘴说。



金田一这才反应过来,大声说道:“是琉璃子吗?你也很了不起啊!现在变得这么漂亮了!”



“刚一见面就说这种话,金田一君。”琉璃子红着脸笑了笑。



纯矢有些嫉妒那样的表情。其实,在众多“朋友”当中,琉璃子对金田一评价最高,而且很乐意和他说话。



也许是她初恋的对象,正想着,那个跟来的不认识的少女,从金田一的身后露出脸来。



“那个……初次见面。”她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你是哪位?”



金田一插嘴道:“这是个临时决定,忘记打电话了。这是我高中同学,从小一起长大,叫七濑美雪。刚才跟研太郎说过了,希望也能留她在这里住几天。”



“这当然没问题。我跟爸爸说一声,他一定很欢迎的。”



父亲绘马龙之介非常好客,这一点纯矢非常清楚。



现在,父亲把曾经教过的学生,三岛几真作为讲师留在家中,其实也没有原因,已经有两个星期了,邪宗馆的十几间客房,年年都是客满。



“大家都不会介意的,七濑留在这里……”



纯矢看了看在场的比吕和琉璃子。



“那当然!”比吕说。



“我不愿意。”琉璃子的回答令人感到意外,“‘朋友’们好不容易凑到一起,我可不想有外人介入。”



这种意外的回答,使当时的空气变得紧张。



七濑美雪没有开口,金田一却合不上嘴。比吕也有些不知所措。



“喂,算了,琉璃子。”



面对纯矢的劝阻,琉璃子没有退却。



“纯矢和比吕也是这么想的吧?”



“朋友又带来新的朋友,有什么不好?”



“纯矢,这不是好坏的问题……”



“算了,过后再说吧!对不起,七濑。她很久没有见到金田一,可能是过于兴奋了,所以满嘴胡话,你不要介意。好了,比吕,快带他俩去房间吧。”



纯矢没等比吕回答,就强行把琉璃子拉离了现场。



7



“我还是找家旅馆吧……”



荒木比吕看着双眼湿润的美雪,忙安慰说:“哈哈哈,不要紧,不用担心。”然后他强颜欢笑。



“琉璃子很容易感情波动的,谁让她是小提琴家呢,艺术家都是这样。”



“不过……”



“不要紧,美雪,就像比吕说的那样,琉璃子从小就是这样,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金田一说着从地上捡起美雪的行李。



事实上就是这样的。



回想一下,金田一第一次见到琉璃子的时候,她那种强烈抗议被误认为小偷的态度,让人无法相信她是小学生。



不过,几天后,她就和颜悦色地跟邮局的人打招呼了。



她是一个易怒的人。从那时起,她就有一种艺术家的气质。



不过,金田一不知道她的怒气是否真的付之东流了……



“没事了吧?”美雪说着,看了看比吕。



他的眼睛告诉她,已经可以住在这里了。



“那当然了。”



美雪听比吕这么一说,才恢复了笑容。



“那就请多关照了!”说着鞠了一躬。



比吕松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美雪是个直爽的人,一定可以和琉璃子相处得很好的。”



金田一这么一说,比吕也咧嘴笑了笑。



“那赶快去房间看看吧。”比吕说着走进了长长的走廊。



“刚刚只打扫出一间客房,房间已经让树理去打扫了,先把行李放在这儿吧,七濑。”



“啊,你不用费心了,荒木。我来得那么唐突,能有个住的地方就已经很感激了。扫除什么的我自己做吧。真的很感激你们,让我住在这么漂亮的别墅中……看,阿一,这灯多么高档啊……”



“哎,你这家伙……”



刚刚还一脸愁容,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邪宗馆”内的古典装饰中了。金田一对美雪的快速转变噗地笑了一声。



琉璃子先暂且不说,美雪才是那种阴晴不定的人呢。



当初,如果不带美雪来轻井泽,美雪也不会怪罪金田一的。现在,有可能被卷入一连串的奇怪事件中,但美雪好像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于是金田一又把手插进衣兜,搜索着那张旧报纸。



草丛中带有“DEJIMA”的背包、废屋地下室听到的窃窃私语。



还有,六年前的“事故”……



背包中的《邪宗门》,与旧别墅的名字“邪宗馆”。



金田一一向对这样的巧合很敏感。



就算是偶然,也有必然的联系。金田一相信自己的直觉。



“喂,比吕。”



“怎么了,金田一?”



“以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没有仔细想过,这座别墅为什么叫邪宗馆呢?”



“这个问题嘛,你知道北原白秋的《邪宗门》吗?”



“是这个吧?”



说着,金田一从旅行袋中取出从美雪那里借来的文库本。比吕接过书,随手翻看了起来。



“就是这个《邪宗门》,现在读起来有些难懂,不过,当时发表的时候可相当受欢迎呢。长崎一带受基督教文化影响的古典浪漫主义,正是顺应当时的潮流,以文学的手段,反映到了服饰、建筑和学术。”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那个时候的事。据说,是绘马叔叔的爷爷,买下了这座建筑,作为供外国人居住的别墅,又以白秋的《邪宗门》为基调,对它进行大改造。所以也把名字定为邪宗馆。”



“呀,你可真厉害,好像语文老师一样。”



“阿一,你这么说也太失礼了。荒木比吕可是被称为芥川奖候补的天才作家呀,这又能算什么呢?”美雪说道。



比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哈哈,没那回事,这些都是纯矢的爸爸龙之介叔叔告诉我的,我可对近代文学没有那么多了解呀。我写的东西可与浪漫主义没有什么关系呀……你读过吗,七濑?”



“不好意思,我现在只看推理小说……”



“其实,没看过也好,我也不太想把自己写的书给认识的人看,那样自己会变得赤裸裸的。”



“是吗?”金田一问道。



“那当然!”比吕苦笑着。



“不过,绘马、常叶和井泽应该看过吧。”美雪问。



“他们是‘朋友’嘛,当然要彼此借鉴了。”金田一想,这家伙又来了。



“朋友”。六年前就觉得这个词很怪。



“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带你们到其他地方看看。有很多名贵的装饰……来,看看这房间,请。”



比吕所指的这个房间没有耀眼夺目的装饰,好像没有装修过一样。



墙是一色的白,只涂了一层漆。房顶与地板之间的器物与窗框,也只是涂成了淡灰色。家具也是简单的造型。



只是窗帘上有花纹,不过纹路很素雅,不打破整体的气氛。



“这个单间好像风格不同嘛。”



比吕回答美雪的提问,说:“单间只是供外国人居住的那种风格。是阿尔。努波式的简单设计……有人说有点像病房,不过与大众口味相比,我还是喜欢这个。请看。”



比吕说着,一下子拉开了窗帘。



“看,映衬出了窗外的绿色。事实上,建馆的人主要是想突出树叶与果实,听说是法国人。”



“的确不寻常呀,你这个人,一看就知道和我不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金田一交叉着双臂说。



“我可没上过高中呀。”比吕苦笑着。



“什么?是吗?”



“是真的吗?”



“上初中,是因为义务教育,不能逃脱的,而高中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没意义?”金田一说。



“我觉得有朋友就足够了。”



“说到朋友,就是纯矢他们了,我也不需要别人了,所以初中也没怎么去上课,四个人当然都没有上高中。研太郎是我们四人中最早上初中的,他可以轻松考上县内最好的高中,所以他的退出让老师们都为此感到遗憾。”



“真的吗?”金田一由衷感到钦佩。



如果自己有信心、有实力、有朋友,当然不需要走那种由高中再到大学的老套路线。



“可是……”



“你们真的与众不同呀。”金田一不禁说出了心里话。



“是吗?不过,让我说,金田一基本上也是同道中人吧。”



“阿一也……”美雪看着金田一,满脸疑云。



金田一把比吕这种与众不同活法的人作为朋友,实在让美雪难以理解。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比吕君在吗?”是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请进。我正带着金田一君他们随便看看。”



听到比吕的回答,那男人打开了房门。



“失礼了。”那男人对金田一行了一礼。



“啊,好久不见,叔叔。”金田一看到他之后,大声地打了个招呼。



出现在眼前的是纯矢的父亲——绘马龙之介。这座邪宗馆的馆主。



他的祖父正是为这座别墅定名的人,也是拥有巨额财产的一代实业家。



听说他为了坐在轮椅上的妻子而辞去了大学教授的工作。这位头上夹杂着白发的绅士,用六年前那样的微笑对金田一说。



“好久不见呀,金田一君。还是那么有精神呀。这位是七濑吧。欢迎你们来到我的邪宗馆。”



握住他伸出的右手,美雪十分紧张地作了自我介绍。



金田一知道,美雪是强颜欢笑。



美雪是普通职工的子女。无论怎么说,也很少与这种拥有旧式别墅的上层人物接触。



可是……



这家的人都选择了与上流人物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好像是自给自足的农村生活。



绘马龙之介引退在家,孩子们也没有读高中。



其他同住在这里的人也是一样。



不感到孤独吗?不无聊吗?正因为有巨额财富才无所事事了吧。



龙之介也不过四十五六岁,选择这样的生活竟然是为了坐轮椅的妻子。



每当看到龙之介超脱的笑容,金田一都会禁不住这样想。



8刚把行李放下,金田一他们就跟着绘马龙之介来到了一楼南侧的客厅,对面有一个大阳台。



近二三十平方米的大客厅,壁纸上隐约可见的十字架,从摆放的家具,到房顶垂下的大灯,正像比吕所说的,都洋溢着基督教风韵。



其实,这些装饰再夸张一些的话就显得令人难以接受了。不过,对美雪这个并非艺术家的高中女生来说,倒是很合胃口的。所以,与看到刚才那间朴素的单间不同,美雪显得有些兴奋。



比吕他们四个人正品味着女佣远藤树理端来的茶。龙之介的儿子纯矢便推着轮椅出现了,轮椅上坐着他的母亲——翠。



“欢迎你们两个到这里来啊!”明朗的声音在宽敞的大厅里回响。



绘马夫人是由于事故的后遗症才下肢瘫痪的。不过从她明朗的声音和表情推断,她已经摆脱了苦恼。



也许身体残疾的不幸为她换来了丈夫、儿子以及朋友的关心,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整洁的地板,踩上去有一种厚重的感觉。纯矢推着轮椅渐渐走近,直到大厅中央,好像是特意为轮椅腾出的一块空间。



金田一和美雪站起来向她问好。



翠说:“好久不见了,金田一,还带来了这么可爱的女朋友,真是长成大人了呀。”说着,像少女一样微微歪着头,微笑着。



“啊,不是的!她不是女朋友……”



“是呀,阿姨,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吧,阿一?”



“对,对,哈哈哈。”



金田一本想说,还没到那一步,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二人的关系一时很难说清楚。



“是吗?看来琉璃子的心情可以好一些了。刚才一定是误把她当作初恋情人了。”



“什么初恋情人,是说我和她吗?”金田一不禁喊了起来。



“什么,不知道?如果没记错,她应该是……”



“阿姨!”琉璃子打断他们的对话,跑了过来。



“我不记得说过这话!真是的,在大家面前!”琉璃子满脸通红。



翠仍然很镇静地说:“哎呀,对不起,琉璃子,我还以为这种话已经过了时效了呢。”说着颇有礼节地笑了笑。



“什么时效,我根本没说过呀……”



“不过,金田一回东京的时候,你好像有些闷闷不乐嘛。”



“那是因为担心又少了一个‘朋友’嘛。”



“好了好了,看你们两个人。”纯矢苦笑着打断她们。



“六年前的事了,金田一也那么想的。”



“啊,是的,已经是过去了,过去了,哈哈……!”金田一一边抓着头,一边傻笑着。美雪从一旁看了看他,说道:“别那么得意了。天才小提琴家常叶琉璃子怎么能看上阿一呢!”话语略有些讽刺之意。



这让在场的人都无话好说了。然后,又都大笑起来。



“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这时,井泽研太郎拿着藤条编的篮子走了过来。



“研太郎,你去哪儿了?”金田一问。



“这是从田里采来的。”说着,高举着那篮子。



“草莓?八月末能采到草莓吗?”



听美雪一问,研太郎有些得意。



“是的,这一带是海拔超过1000米的寒冷地带,经过精密的计算,仔细栽培,这个时候也可以采到草莓。看,又大又红,一定很好吃。”



“真的很诱人。”



“是啊,七濑。”翠说,“研太郎君你是通过电脑收集资料,进行计算,才在这时候采到草莓的吧?我特别喜欢吃草莓。树理,帮我们洗一下草莓,好吗?”



“是的,马上来。”



远藤树理戴着围裙,一溜小跑从厨房出来,接过研太郎手中的篮子,“我还烤了小点心,到时一起拿来吧,夫人?”



“好,拜托了。树理,对了,把堂本他们也叫来吧,让他们跟客人问声好。”



“知道了,夫人。”



树理走后,一对慈祥的老夫妇走过来,简单地问候了一下。



这座别墅原本用于避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这里的管理人了。六年前金田一在的时候,也是他们在这里工作。



金田一不由自主地掰着手指头,计算了馆内的人数。绘马龙之介、绘马翠、绘马纯矢一家三口。同住者有:荒木比吕,常叶琉璃子,井泽研太郎,还有女佣远藤树理和管理人堂本夫妇。



“九个人?”



听金田一小声嘟囔,在一旁啜着凉茶的比吕也小声对金田一说:“是十个人,还有一个三岛呢。”



“三岛?”



“是的,三岛几真,绘马叔叔曾教过的学生,是一名年轻男子。”



“那家伙不是很受欢迎,不过爸爸很喜欢他。”纯矢一边嘀咕,一边坐到金田一的正面。



龙之介不知他们在小声讨论什么,就说:“对了,三岛君到野山采蘑菇去了,等他回来再给你们介绍。”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久等了,真是熟透了的草莓啊。”树理双手托着一只白盘子,里面是鲜红的草莓。



“真诱人呀!”



“阿一,不能抓来就吃呀……”



美雪制止了正要伸手去抓的金田一,一旁的琉璃子见状,就抓了一个草莓,金田一却退了回去。



“红得多鲜艳啊,纯矢。”



“这种红色是很难画出来的。”



“用语言也很难表现,用音乐呢,琉璃子?”



听了比吕的话,琉璃子擦了擦嘴唇,端正地笑了笑。



“是呀……间接表现的部分,也许比文章和画要接近一些。”



说着她站起身来,取下装饰在架子上的小提琴和琴弓。没有作任何准备,就把小提琴抵在颚下,用琴弓拉出一些细微的旋律。左手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跳着舞,琴弓配合着,奏出怡人的乐曲。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视这个独奏音乐会。



就好像用手抓着吃草莓一样,轻快的旋律魔法般地吸引住了原本对古典乐没有什么兴趣的金田一。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吧。



金田一又惊讶于琉璃子的美丽,可是,总感到有些不足。如果不是依靠她的美貌,琉璃子的小提琴实力还应该再提高一步。



金田一倾听着旋律,眼前又浮现出了小学时代的琉璃子。



现在虽然是一头长发,但以前却是短发。



当时,说是因为拉小提琴不方便她才剪短的,真有些遗憾。那时,看到她那优美的曲线,虽然有些年轻稚嫩,但仍然散发着女性的魅力。虽然感情上有些冲动,但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她的双亲去世还不到一年。



从那以后,已经过了六年。



被才华横溢的她视为“朋友”,金田一不仅感到高兴,还感到了一丝压力。



正在集中精力演奏的琉璃子,忽然把视线从小提琴上移到了观众身上。她环视着观众和整个大厅,然后祈祷般地低下头,眯起眼睛,美丽的眉毛楚楚动人,长长的睫毛遮着眼睛。



忽然,曲调一转,弓弦流出了稍黯淡的旋律。



她一边猛烈地摇着头,一边拉着琴弓,这样子有些让人焦虑。



不久,琉璃子的演奏戛然而止。



大家都感到唐突,这时门外传来了拍手声。



大家定睛一看,大厅门口站着一位穿白色衬衫的高个男子。此人很瘦,大概有190厘米高。丝质的有光泽的衬衫领子大敞着,稍感有些做作的都市穿着。



看到他把一个透明的塑料袋放到地上,里面是沾满泥的蘑菇,便知他走了山路。那件丝质衬衫大概是刚在房间里换好的。



为什么呢?



他的视线就是答案,为了琉璃子。



那男人使劲拍着手。



“太棒了!不愧是琉璃子,这种作装饰的乐器,也能拉得这么完美。”他大声称赞道。



“你回来了,三岛。采蘑菇的成果如何?”



“看,在这儿呢。”三岛指着一大堆“猎物”。



琉璃子瞥了一眼:“这种白色的有剧毒,吃一口就能致命。”她漠不关心地说着,把小提琴放回到架子上。



“啊呀,暴露了,哈哈哈。这个季节很少能采到可食用的蘑菇。反正食用蘑菇可以在超市买到,不用担心。”



好像是为了炫耀,才采回了不能吃的蘑菇。



“对了,你们不是正在讨论如何表现盘子里的草莓的鲜红色吗?怎么样,准不准?”



金田一心想,原来他在门外已经听到了屋里的谈话。



只要看看三岛那张做作的脸,就知道他没有搞艺术的造诣和气质。



“真遗憾。”琉璃子背对三岛,快步走进厨房。



“什么?是草莓吗?”



三岛再三追问,纯矢觉得他有些烦人,便代替琉璃子回答道:“不是的,三岛,后一半不是草莓……”



“是沾满鲜血的白衬衫。”比吕看着三岛的白衬衫,小声说道。“哈哈哈,真是个令人作呕的玩笑。”三岛轻薄地一笑。纯矢一边侧眼看着他,一边小声对金田一说:“是个不受欢迎的家伙,你这回明白了吗。”



金田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9冰冷的水从发黑的水龙头中流出,让人无法相信这是夏天。指尖长时间浸泡在其中,一种凉爽的麻木感便会渗透到肘部。



琉璃子非常喜欢轻井泽水的冰凉。



温润的东京管道里的水与它相比,有一种不洁的感觉。用东京的水似乎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琉璃子一边帮女佣远藤树里洗餐具,一边聆听着从起居间传来的笑声。



“还是那样啊……”琉璃子不禁小声说。



六年前那个夏天,五个人聚在邪宗馆的时候,像谱面上完美和谐的五线一般。



“啊……”



她陶醉般地闭上双眼,一边呼吸,一边思索。



刚刚听到的那低沉的声音,是叔叔。



声音稍高一点的,一定是比吕。比吕的声音总是这样又细又尖。不知何时才能成为龙之介叔叔那样浑厚的声音。



如果这样嘲笑比吕的话,他一定会撅着嘴反驳几句。



琉璃子不能再用这种幼稚的方法待人接物了。



啊,好了。那家伙,还总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呢。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赤裸而又大胆。



研太郎插嘴说:“那可不能原谅。”



“你是不是打算退缩了?”纯矢争论的方式总有些不怀好意。



“金田一君又是怎样的呢?”



“他喜欢听我拉小提琴。”和六年前一样,阿一直视我的眼睛和我说话。讲述着那些从他爷爷那听来的不可思议的案件,他爷爷是最令他自豪的人……



“那个……琉璃子小姐?”远藤树理的突然插话,打断了琉璃子的思绪。



“啊,什么?你说什么,树理?”



“你一直在洗同一只杯子。”



“什么,……啊,对不起。”



正在这一瞬间,琉璃子把杯子掉到了地上,只听“啪”地一声响,精致的薄玻璃杯摔成了两半,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啊……”



她伸出右手,要捡碎片。手指微微地刺痛,鲜血流了出来。



“不要紧吧,琉璃子小姐?”树理慌忙拿过毛巾。



琉璃子拨开她的手说:“不要紧,手扎破了,又是右手,贴上创口贴就行了。”



“可,可是……”



琉璃子盯着从中指滴落的鲜血,又说了一遍:“不要紧。”这时,鲜血打着漩涡,被吸入水池底部。



第二章邪宗馆的惨剧



1



喧闹的晚饭,在八点半左右结束了,所有人都聚集到大厅。



正如金田一所想的,常叶琉璃子果然忘记了自己说的话,开始和美雪有说有笑了。



或许是纯矢说得太重了,不过,这种转变还是让人感觉太快了。六年前也是这么感情用事,现在竟发展到这种程度。



但美雪好像也忘记了琉璃子刚才那些不太友善的话,完全没有介意的样子。能够与自己同龄的那些崭露头角的年轻艺术家说话,对于美雪来说,似乎是一件极为快乐的事。



刚刚还在和琉璃子说话,现在又和绘马纯矢、荒木比吕两个人聊得火热,跑到大厅中央的暖炉前哇哇大叫,兴奋不已。



“阿一,快过来。”美雪好像发觉了金田一的视线,回头向他招手。



“什么?”



等金田一走近,美雪在他耳边说道:“我借给你的那本《邪宗门》,是北原白秋的《邪宗门》,听说那是明治时代的最初版本,很珍贵的。”



仔细一看,壁炉上比金田一的视线稍高一点儿的地方,装饰着一个玻璃盒,里面有一本泛黄的破书。



书背面朝前,呈直角打开着竖在那里。只见表面的确引有“邪宗门”的字样。



“这么古旧的书啊。早就放在这里了吧?”



纯矢听到金田一的话音,走了过来。



“你在这儿的时候还没有。你走后不久才放到这里的。原本在二楼的书库里,是比吕在一大堆藏书中发现的。父亲觉得很珍贵,就决定把它装饰在这里。”



“嗯……”



金田一目不转睛的神情让纯矢感到意外。



“喂,金田一,你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吗?”



“不是地,如果拿到‘万物鉴定团’,说不定能卖上好价钱。”



“金田一,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呀。”纯矢笑了起来。“对我、琉璃子、比吕干的事情,从来不感兴趣,总该对研太郎的电脑感点兴趣吧?”



“完全没有。哈哈哈。”



“看样子,你也不知道我是个专职画家吧?”



“不好意思,不过,在贺年卡上多少要写上两句啊,否则我怎么会知道呀。”



“阿一,你不知道呀。”美雪插嘴道,“这种事怎么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呢。是吧,绘马?”



“还是七濑比较聪明。”说着,纯矢会心地一笑。



金田一看到美雪现在的样子,略感心安。



本以为琉璃子意外的拒绝,会对美雪造成很大的伤害。现在看来,已经可以平安无事地住在这里了。



住在这里的理由,不光是住宿费不够,主要是因为发现写有“DEJIMA”的书包和听到地下室内说话的人,也就是参加了幽灵屋探险的人,都集中在这座别墅中。和金田一一同坠入地下室的绘马纯矢也在。



从那以后,金田一离开了轻井泽,而他们都生活在这座别墅中。所以,他们也许能够提供一些有关报纸上遇难者的消息。



金田一回到沙发上,井泽研太郎开始向他询问最近的推理小说。金田一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惦记着报道中的“遇难事故”,一定有什么内情。



“喂,金田一,你在听吗?”



研太郎有所察觉,拍了拍金田一的肩。



“我在听啊,你是说密室机关吗?”



“果然没有听!刚才你一个人好像若有所思。你突然来到轻井泽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金田一说。



金田一敷衍着换了个姿势,顺势把手插进兜里,指甲碰到了那张报纸。



金田一一狠心,把它取了出来。



“研太郎,你看过这篇报道吗?”说着,他把报纸理平。



“这是什么?”研太郎盯着这条报道。



金田一在一旁重新浏览了一遍它的内容,尽管已经看了几十次。



“浅间山中发现遇难者遗体。



十五日下午三点左右,到长野县北佐久郡浅间山山脚采蘑菇的农夫,发现了一具腐烂了的男性尸体。从死者的衣服和一旁的背包内的物品推断,死者是长野县轻井泽町的杂志编辑,名为出岛丈治,28岁。出岛曾告诉过他的家人,八月中旬到浅间山登山,结果一去不归,派出的搜查队也没有找到他。分析解剖的结果,判定死因为饿死,脚上有骨折的痕迹。当地警方判断,他是在登山过程中跌入山谷,致使脚部受伤,无法行动,最终饥饿衰弱而死的。进一步的调查正在进行中。“



研太郎默默地注视着报道,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不,不知道。出岛是你认识的人吗?”



“那倒不是……”



金田一并没有十分留意研太郎的提问,心中反复思索着已经成型的想法。



那间废屋附近的草丛中的背包上也是“DEJIMA”(注:即“出岛”的读音)。



出岛这个名字本来就很少见。浅间山中,一个名为出岛的人遇难的同时,轻井泽的别墅区里,又有一个叫出岛的丢了背包。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呢?



如果两个出岛是同一个人,那么假设就可以成立。



那位叫出岛的遇难者被什么人绑架到轻井泽附近,不仅脚受了伤,还被关在了那个废屋的地下室中。在地下室饿死之后,又被伪装成意外事故死亡,丢弃在浅间山中。



如果是饿死的,即使尸体外部做过处理,也不会被人察觉。



不,如果说,罪犯更希望尸体被发现。



因为去登山而没有回来,周围的人很自然就会认为出了意外事故。警方也不会把它和任何案件联系在一起。



所以,被认为是意外事故的风险最小。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完美犯罪吧。



把背包丢在草丛中的理由,可能也是一种周密的、经过深思熟虑的伪装。



假设,尸体一经丢弃,立刻就被发现。如果背包被保存在室内,当然不会有弄脏的痕迹。在山中饿死的人,自然不会有干净整洁的背包。这样一来,道理才说得通。



恐怕出岛的衣服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处理的……



没错。报道中那个男子的死并不是事故。



是谋杀。



那时,在地下室听到的声音,也许正是出岛丈治饿死前的呻吟。



真有些丢脸啊。作为名侦探的孙子,由于胆小,而错过了救人一命的机会。



金田一仍然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因为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承认自己的过失,就可以展开进一步行动。所谓进一步行动,就是指解开真相的行动。为此,金田一才来到了轻井泽。



不过,现在这个阶段,想象受到了阻碍,又不能直接向研太郎他们收集情报。



难得的好友聚会,恐怕他们都没有想到,金田一原来是这样的来访目的。



“都发黄了,好旧呀,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



研太郎看了看报纸背面,一边又饶有兴趣侧眼看了看金田一。



“你在看什么?”纯矢从研太郎手中抢过报纸。“是张破报纸,看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



金田一正要抢回报纸,纯矢一闪身站了起来。“干什么,和研太郎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说着,把报纸递给了正在收拾空餐具的女佣远藤树理。“远藤,给你看。”



“这是什么?”



“金田一的秘密。”



“什么?”



她歪了歪头。这时,比吕又接过了报纸。



“这是什么……”



“别闹了。”



金田一从比吕手中抢回了报纸。



“不是什么秘密,你们不要太敏感呀。”



“听你这么一说,就更想知道了。”纯矢又一次追问道。



“听七濑说,金田一好像在读《邪宗门》?你来轻井泽到底是什么目的呀?是什么案件吧?与你当侦探的爷爷有关……”



“你们真烦呀,什么都问。”金田一把报纸塞进裤兜。



如果纯矢听了金田一的推理,会怎么想呢?



在废屋地下室中,把那个声音当作幽灵,跑在最前头的正是纯矢呀。



“真奇怪,是你自己拿出来的呀,不说就算了。”



研太郎无奈地竖了竖眉毛,退了回去。



纯矢不满地看了看研太郎,站起身。



“那以后再说吧。”



金田一对纯矢说道,然后把冷茶一饮而尽。



2



“快交待吧!”



金田一这边的“战斗”刚刚结束,琉璃子便迫不及待地跑来,拍着研太郎的腿说。



“研太郎,你真狡猾,刚才竟然把金田一的秘密据为己有。”



“什么据为己有呀……”



“那么,就交代吧?怎么样?金田一君?”说着,拿起了自己的蛋糕盘和咖啡杯。“请往旁边挪一挪,研太郎,你到那边去!”



“喂,喂……”



金田一敲着沙发,不知说什么好。研太郎苦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然后离开座位。



琉璃子赶忙坐在了金田一旁边的空位上,说:“我已经问过美雪了。”



琉璃子一下子忘记刚见面时那些不友善的话,现在又“美雪”长,“美雪”短的了。



金田一苦笑着问道:“你问她什么了?”



“金田一君的功绩呀。听说已经超过了警视厅的警长了,是名侦探吧?果真不出所料。”



“哈哈……这没什么呀!”



虽然被夸奖,心中十分高兴,但还是不好意思地谦虚了一番。表达感情的方式还和以前一样。



琉璃子掀起裙子,露着大腿,像小孩一样坐在沙发上,这让金田一又回想起了六年前她的样子。胸中好像蜷缩着什么东西似的,于是他禁不住凝视着琉璃子的侧脸。



琉璃子有所察觉,一边望着金田一,一边像小鸟一样笑了一声。



她含笑的举止,衬托出了成熟女性的柔软曲线,而她幼小的躯体让人感到有些不平衡。



就这样抱着膝坐在沙发上,琉璃子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六年前那个夏天,金田一和她在邮局见面时的情景。



五个人在湖中,一起用脚划船的回忆。随龙之介去美术馆时,几个人都无心看展览、追跑打闹之间,险些打碎了雕刻品。在采野菜时,又遭遇了山中的一大群猴子……



金田一一边默默地聆听着琉璃子讲述回忆,一边思索着。



擅长小提琴的琉璃子,有一种难以接近的成熟气质。可是,为什么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她却又像个小孩子呢?“现在”的她有些难以捉摸,于是金田一便问道:“琉璃子,你一直在说以前的事呀。”



“不好吗?”琉璃子像鸽子一样歪了歪头。



“不是的,只是,琉璃子现在应该有很多值得一讲的成绩呀,哈哈哈……”



“我喜欢以前的事。”



“是吗?”



这话听起来有些像老太婆,不像十七岁的少女。



琉璃子直率的双眸中,清澈明亮,一尘不染。



“是的。”琉璃子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应该说,我最喜欢说六年前的事,那之前的事我可不想回忆。那个夏天,对我来说是人生的开端……”



金田一看得很清楚,在说这话的同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他又猛地瞥了一下研太郎和比吕,两个人正在房间一角小声说话,都紧锁着眉头,注意到金田一的目光之后,才勉强微笑了一下。



馆主绘马龙之介的学生——三岛几真的杯子中倒满了威士忌。可是,他一口都没有喝。



女佣远藤树理拿着茶壶,从厨房出来给大家添加红茶。



这个年轻又聪明的女子,原本是护士,为什么要来深山中作女佣呢?



金田一对这些同住一馆的人,产生了一种“不和谐”的感觉。



希望这与来此地的目的无关,金田一想。



“好了,差不多该回房了。”龙之介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低沉的声音,略显一丝疲惫。



金田一看了看手表,已经夜里十点了。对金田一来说,现在正是打电子游戏机的时间。



可是……



他凝视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天地一色。别墅四周包围着寂静的森林。



金田一面对这深夜的寂静,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3



大厅的聚会散了,金田一回到了房间,没有洗澡就开始了行动。



他想一个人走在夜深人静的森林深处,这种想法虽然有些疯狂,但他实在是等不到第二天天亮了。



随着与邪宗馆中的人接触,那种不祥的预感就更无法抑制了。



金田一手中的报道,还有想象中的神秘“犯罪”。



难道,邪宗馆中的某个人与这起“犯罪”有关……



走访轻井泽,借宿邪宗馆,这一切也并非偶然。



也许是从名侦探的祖父那里继承的宿命,金田一总是有一种难以说明的境遇。



总之,为了更快找到蛛丝马迹,无论如何都要马上行动。要走访幽灵屋!那是一切谜团的原点。



于是,他为从家中带来的手电筒换上了电池,拿出登有轻井泽简易地图的旧杂志,正在准备行动之时,传来了敲门声。



金田一蜷起身子,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一,在吗?”是美雪的声音。



“这么晚了,在干什么?”



美雪没等回答,就打开门,看到金田一正在准备行李。



“我想现在就去‘幽灵屋’探险。”



金田一把地图一团,和手电筒一同放入腰包中。



“幽灵屋?”美雪皱着眉,歪了歪头。



“是的。是森林深处的废屋,离这里有段路程。里面曾发生过杀人案。以前去过一次的。”



“这与阿一来轻井泽的目的有关吧?”美雪问道。



金田一无心应答,走到了走廊上。



“就是那样的,你应该告诉我你突然来轻井泽的原因,还有那本《邪宗门》的事。”美雪挽起袖子,继续问着。



金田一有些不知所措。



“等我从幽灵屋回来再说吧。”金田一边敷衍,边加快了脚步。



他本想对美雪说出实情,但还是希望多掌握一些证据之后再说明。



不过,美雪还是不罢休,抓住金田一的胳膊。



“你不说,我就跟你去。”



“喂,喂!几点了,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我知道。”



“深山里的废屋,说不定真有幽灵呢?”



“我要是害怕,就不跟阿一来了。”



“反正,不行的。”



“不,我一定要去。”美雪不肯让步。



“别胡闹了。”金田一大声嚷了起来。



“你们在吵什么?”



琉璃子从他们正在经过的房间中露出脸来。



“啊,琉璃子,你来说说看。你还记得那个鬼屋一样的废屋吧?”



“是六年前的那个幽灵屋吗?六年前,大家去探险的那个?”



“是的,我现在想去那儿看看,可她非要跟去,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可是,金田一君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去那种地方呢?”说着,琉璃子瞪大了眼睛。



“不,其实,有一点事情要……哈哈哈。”



“事情?”这引起琉璃子的好奇心。



金田一后悔自己多嘴,这下可不好收拾了。



“我也想去,金田一君,再去探险吧,三个人一起,我去拿手电筒!”



“不行!琉璃子去,我也去,阿一!”



金田一说不过这两个女孩,只好答应了。



4



必须赶快动手了。敲打键盘的手在颤抖着。



那篇“报道”已经被带到邪宗馆了。



简直是命运的捉弄。



敲打回车键。然后,没有保存,选择“印刷”,指定打印机。



快,快。



确认打印用纸。然后,点击“OK”。



他留意着走廊上的动静,喘了一口气。思绪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为什么没有在金田一来馆之前就猜到他的目的呢?



如果事先料到的话,就可以想办法让他远离这件事。



不,没办法了。他不可能觉察不到。他怎么会把那么旧的报纸一直留到现在,真是不可理解。



六年前的报道……



这样一来,就无计可施了。只能用这一手了。



为了以防万一,防止留下指纹,从二楼的热水房里拿来橡胶手套,戴上它,握住鼠标。



短短的恐吓信。



再检查一下内容,不能让别人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有些迟疑,这么写能行吗?



关键是,其中的意思只能让金田一看懂。



看来,他现在还不会把报道背后的“事实”告诉别墅内的其他人。



这样一来,有可能逼他返回东京,而又不生出其他事端。



如何逼迫他呢?



他从小就好奇心很强,又很有胆量。如果直接从他下手,只能是火上浇油。



这么写还是不行。



关闭打印指令,重新切换到文字输入界面。



他正打算重写一份。这时,从走廊里传来了男女说话的声音。



他心脏咚咚直跳。于是稍稍靠近走廊,分辨那个声音。



金田一、美雪,还有一个人是……常叶琉璃子。



他靠在门上,等着三个人经过。这时,他们的谈话传入耳中。



“可是,那个幽灵屋里有什么呢?”



“琉璃子,告诉你,他不会说的。不过,他现在在看《邪宗门》,而且还隐瞒了一些事情。”



“你真烦,美雪,别管那么多!”



幽灵屋?是那间废屋吗?还说在看《邪宗门》……之前就听说了,到底为什么看那本书呢?……理由不太清楚,但《邪宗门》一定让他的记忆与那篇报道联系在了一起。



心跳加剧。怎么办?



他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



六年前发生的事……



等三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悄悄地来到走廊上。



只有跟在他们后头了,有必要看看金田一走访废屋的目的。而且,如果一有时机……



屏幕一下子切换了画面,启动了打印机。



检查一遍打印好的文章,急忙跟三人而去。



目的地很明确。又只有一条路,应该很快就可以追上他们。



不多久,他看到两道手电筒的光芒在黑暗中晃动,似鬼火一般。



以防被发现,他关掉了自己的手电。这一瞬间,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包围住了。不过,没有不安的感觉。



从六年前的那天开始,已经走访了几十次。



心中的秘密不能向别人吐露,这种痛苦,只有到废屋的时候才能减轻一些。



他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孤零零走在没有灯光的森林小路上,逐渐产生了一种犯罪者的心境。



不,应该说自己正在变成罪犯。



快觉醒吧,觉醒之后,慎重采取行动。想办法把事情解决好,为了平稳的生活……



5



“一点改变都没有呀!”金田一不禁感叹道。



“真的……”琉璃子说。



好像在六年前来过之后,就再没有人来过一样。



那倒是。只是,幽灵屋探险只要一次就足够了,也没有理由经常来这个废屋。



“阿一,真应该等天亮了再来呀。”美雪紧贴着琉璃子说。



如果是两个人,美雪现在一定会抓住金田一的胳膊。可是,在琉璃子面前她没有那么做。



从门口钻了进去,为的是不去碰已经腐烂的大门。



金田一忽然回想起六年前的事。



“和那时一样。”



“什么?”琉璃子问道。



“看,蛛网破了。好像最近有人从这里进去过。”



“怎么可能,谁会来这个废屋。是风把蛛网吹破的吧?”琉璃子的理由,和六年前研太郎说的一模一样。



金田一的心中,又唤醒了一些逝去的回忆。



是啊,那个时候走廊深处的确有一幅图画,画中的女子戴着帽子。



他们走过大门口,当然是穿着鞋走进废屋内部。



直觉得寒气逼人,霉臭刺鼻。他们顺着吱吱作响的走廊走向深处。



美雪回头一看,琉璃子一脸不安,伸着脖子。美雪完全被她的样子吓倒了。她像老太婆一样,弯着身子,拉着琉璃子的手,艰难地挪着步子。



“看,不要紧,这,这算什么!”



美雪硬装坚强,放开琉璃子的手。



“琉璃子,你不怕吗?”



“很怕呀。”琉璃子却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不过,六年前来过一次。所以,想想那时的事,反而觉得很令人怀念。喂,金田一君,是很令人怀念吧?”



“不,不,我其实……哈哈哈。”金田一苦笑着。



在走廊上走了10米,就来到了尽头。以前觉得很长,大概是因为那时身体矮小的缘故吧。就像上高中以后,就感到小学的校园很小一样。



“在这儿,你们说的那幅画。”



戴帽子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向下看着金田一。



与六年前相比更破旧了。可是,和邪宗馆一样,感觉不出有什么变化。



“就是在这儿,咱们兵分两路的。”琉璃子抬头看着画,说道。



“啊,我和纯矢向左,你和研太郎、比吕向右。然后,我和纯矢就掉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美雪问。



“这房子有地下室吗?”



“有,我和纯矢还……”



本想提到听到说话声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是因为美雪,是怕琉璃子听到会节外生枝。



可是……



后来,纯矢没有把听到说话声的事告诉其他三个人吗?



不记得自己告诉过别人。因为当时脚扭了,痛苦难耐,第二天就跟父母回东京去了,应该没有机会对别人讲。



“金田一君和纯矢,怎么了?”琉璃子问道。



纯矢好像没把听到声音的事告诉琉璃子。大概是不好意思吧,因为他是害怕幽灵而逃走的。



在金田一看来,纯矢很喜欢琉璃子,而且自尊心又很强,当然不会说的。



“怎么了,阿一,和绘马两个人,怎么了?”这次轮到美雪发问了。



“差点儿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金田一敷衍了一下,从画前走开了。



“真的吗?又瞒着我们什么吧?”



“没瞒你们,快走吧,我想看看地下室。”



那扇上锁的大门,就是在那儿听到声音的。他催促着美雪和琉璃子,一个人顺走廊向左走去。



两个人不满地相视一望,都抽身离开了那幅画。



正在那一瞬间,“咚”一声,传来沉重的声音。好像那幅画传来的。



琉璃子猛一回头,美雪尖叫了一声。



金田一本能地用手电照过去。只见戴帽子的女子浮现在光圈中。



她前额一带突出一个长棒状的东西,刚才还没有呢。



“啊……”站在画旁的琉璃子高声尖叫起来。



“是箭,哪儿来的箭?”美雪紧紧地抓住金田一。



的确是很粗的金属箭,射穿了画中的女子的前额。女子又脏又破,像死人一样,好像被箭射穿额头的尸体。



“是用弩射出的箭。”



见此情景,金田一惊恐万分。



他处理以前的案件时,曾亲眼见过一种西洋武器,箭就好像用枪发射的子弹一样,一击就可以致命,威力惊人。



记得废屋门口大厅的墙上挂着一把用弩做的装饰,一定是有人把它取下来,用来攻击我们。



“走廊对面有人,混蛋!”



金田一边躲进走廊的拐角,边窥视着箭飞来的方向。



真黑啊,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人的迹象。用手电的光柱照过去,慢慢扫视,没有活动的物体。



长长的走廊对面,只有一扇左右开的门,用以区分走廊与门口大厅,玻璃已经碎了。



“在这儿,别动。”说着,金田一慢慢爬向走廊。



“别去,阿一!对方有凶器!”



金田一没有顾及美雪的小声制止,继续向前。心里想不要紧,不要紧。



装饰在大厅中的弩上方,应该只有一根箭,所以,不会再遭到攻击了。



金田一确信自己的判断,站了起来。飞奔向大厅。



“……”



手电的光束照射在丢弃在地上的弩。墙上的弩不见了,看来果真使用了这个。



从破碎的窗户朝外看,再用手电照,都没有感觉到有人在场。



“逃跑了吧?”说着,他松了一口气。



“阿一!”背后传来了美雪和琉璃子的声音。



“不要紧,好像已经逃走了。”



“可是,这个!”美雪拿出一张叠好的纸片。



“看!绑在箭上的。”



金田一打开纸片,用手电一照,只见:“忘掉‘邪宗门’,快离开吧。否则,像地狱屏风画上的惨剧,就会席卷邪宗馆。”



从“邪宗门”这个词,金田一联想到两件事。一是装饰在大厅中的北原白秋的《邪宗门》的最初版本。另一件就是六年前发生的事。



草丛中那个背包里发现的《邪宗门》。



这是给金田一的恐吓信,但好像不光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是那样的话,“地狱屏风画”是什么意思?



金田一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放箭的人决定给金田一恐吓信,一定是金田一来到这里之后不久的事。



胁迫者要金田一离开这里,也就是赶快离开邪宗馆,回东京去,否则就会发生恐怖的事情。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地狱屏风画”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战战兢兢地读了几遍,总觉得有些别扭。是不是谜语呢?他正想着,琉璃子从旁边探过头来。



“这是恐吓信!”她大喊着用双手捂住脸。



“那支箭是冲我来的。我刚一离开那幅画,就听见‘咚’的一声……是不是让我离开邪宗馆……”



琉璃子的声音有些颤抖,金田一说道:“不是的。这是给我的留言。看,上面写着忘掉‘邪宗门’,这是指我六年前见过的一本书。他没道理攻击你,不用担心。”



“真的吗?”



“啊,还是提高警惕为好。总之……”话说了一半。



是的。



恐吓者的意思是,如果不离开,“惨剧”就会席卷邪宗馆。想到这儿,他胸中涌上一种沉重的不快感。



对金田一来说,对恐吓言听计从是一种耻辱。可是,自己如果不离开,危险就会殃及到他人。



恐吓者的卑劣令人憎恶,但又必须听从他的指示。一旦出现意外,后果无法挽回。即使不住在邪宗馆,也可以在轻井泽偷偷找个住处。这样也可以达到目的。



琉璃子好像察觉到了金田一的想法,说:“不行,金田一君,上面说让你离开,那我可不同意,时隔六年,好不容易又见面……”



“话虽如此……”



“这个过后再想吧,总之现在应该立刻回邪宗馆。对了,美雪、琉璃子,今晚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我不想把其他人也牵连进来。”



“可我们是‘朋友’呀,什么牵连不牵连……”



“正因为是朋友。好了,琉璃子。”



琉璃子无奈地点着头。



6



微暗的房间中,井泽研太郎躺在床上,翻看着旧相册。那是他家人生前的相册。



有一次,研太郎和家人来轻井泽滑雪,由于雪堵住了汽车排气管,车内充满了废气,他的家人由于吸入了过量的一氧化碳而窒息身亡。



一时间他失去了父母和年仅五岁的妹妹。发生事故时,研太郎因为发烧留在了宾馆中,才幸免遇难。



已经过了10年,那本相册中仅有的几十张照片,是研太郎对家人的唯一回忆。



如果不看相册,他甚至记不得年幼的妹妹的模样。在稍有褪色的照片里,自己好像是一个外人似的。与现在的井泽研太郎判若两人。



就这样研太郎成了孤儿,又没有收留他的亲人,只能生活在收容所中。



从进入收容所到来邪宗馆的数年间,研太郎几乎没有回忆过这件惨剧。



失去家人之前的事,现在也已经记不得了。



进入邪宗馆简直是自己人生的开端。



研太郎作为义子,被绘马龙之介带到邪宗馆,是在六年前的春天。



龙之介是在众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中间发现他的过人才能的。研太郎那时在长野县内的收容所中,接触到了电脑编程,又在企业软件开发竞赛中获了奖,这才引起了龙之介的注意。



除了研太郎,邪宗馆中还有另外两名孤儿,就是在小提琴方面才华横溢的常叶琉璃子,因写小说而获得文艺杂志新人奖的荒木比吕。



半年前,琉璃子的双亲和两个弟弟在浅间山脚露营时,食物中毒死亡。那时,龙之介作为学者参加了警方的调查工作,看中了琉璃子的小提琴才华,决定照顾她的生活。



比吕是在琉璃子之后被接到这里的。他在记事之前就生活在收容所了,是刚一出生就被抛弃的。



当时是大学教授的龙之介,从他的编辑朋友那里知道了比吕,只有十一岁的比吕,那时就已崭露出了文学才华。



龙之介自己的儿子纯矢,因为不堪忍受学校生活退了学,他希望自己儿子和有才华的同龄人生活在一起。直到最近,研太郎才理解了龙之介的用心。



纯矢拥有毋庸置疑的美术才能。可是学校这种地方几乎都是平庸的孩子,有才能的孩子往往会被埋没,有时也会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所以,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为儿子找来有才华的同龄人,这样他才能适应。



一定是这样的用心。我们只是让纯矢放光的试金石。



不过,作为孤儿,研太郎他们受到有钱人绘马龙之介的援助,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了。而且,我们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却像对待纯矢一样对待我们。同样让我们上学,给我们找优秀的家庭教师,买必要的东西。



研太郎他们为了不辜负龙之介的期望,刻苦努力着。



现在,荒木比吕作为小说家,崭露头角;常叶琉璃子已经成为众人瞩目的小提琴家;而研太郎呢,已经开始为企业开发了许多优秀的软件程序。



还有纯矢,在著名的展览会上多次获奖,尽管只有十七岁,他的画已经相当有价值,也称得上是画家了。



同具才华的人互相激励,这才是龙之介的目标,现在可以说大功告成了。



现在不要说是研太郎、比吕和琉璃子,就连自己的儿子纯矢,也不再需要龙之介的援助和庇护了。



可是,现在他们都无法离开邪宗馆。长年生活在一起的友情,对这座旧馆的热爱,把他们紧紧地维系在了一起。



可是,研太郎至少感觉到了一些其他的“力量”。不是友情和热爱,而是更加坚固、难以摧毁的像“锁”一样的东西。



研太郎一生也忘不了四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比吕是秃头,一直低头不语。琉璃子没有任何笑容,第一次看到她笑,是在一周以后。还有纯矢,好像因为饱受了小学的煎熬,变得寡言少语。



在收容所研太郎是孩子头,四个人的事自然由他负责。盛夏来临之时,他就带大家出去玩了。



直到那年夏天,又增加了一个“朋友”——金田一。



作为名侦探的孙子,他每天松松垮垮,成绩也不怎么好。在研太郎眼中,他也算得上是一类天才。他严谨的推理和灵敏的反应,让不愿服输的研太郎感到一丝自卑。



琉璃子对金田一的好感,也让研太郎把金田一视为头号对手,因为研太郎也很喜欢琉璃子。



这种心情现在犹在,简直是挥之不去的心情。



六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季节还没有结束。



他不能抛开金田一的存在,而斩断那道束缚自己的枷锁。研太郎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7



金田一回到邪宗馆,一边洗澡,一边想着绑在箭上的恐吓信。



首先谁是放箭的人呢?



那人一定是在他们离馆之后,就一直跟在后边的。如此一来,一定是馆中人所为。



金田一回想起大家集聚在客厅时的情景。



那时,纯矢说过,他从美雪那儿听说了金田一正在读《邪宗门》的事。美雪对纯矢说这话的时候,当时到底有谁在场呢?



不。如果声音很大的话,所有人都应该能听到。因为大厅里所有人都到齐了。



他不断敲打着记忆的大门,搜肠刮肚的琢磨着。



的确,除了管理人堂本夫妇,全都到齐了。远藤树理应该也在场。



那当中,可以排除两个人。一个是遭到攻击时和金田一在一起的琉璃子,还有一个人是坐在轮椅上的绘马翠。



她下肢瘫痪不可能跟着金田一他们爬山,也不可能放箭后马上离开。当然,她下肢瘫痪应该不假。



对了,听研太郎说过,她六年前就已经坐上轮椅了。



这么一来……



金田一脑中列出了“嫌疑犯”的名单:绘马纯矢,荒木比吕,井泽研太郎,绘马龙之介,远藤树理,三岛几真……



恐吓信,应该是这六人之中的某个人写的。



首先看到那条报道的是研太郎,然后是纯矢,远藤树理也看过了。而且,金田一的确是从比吕手中抢回那张报纸的。



“看来这四个人最可疑……”



可是,远藤树理是从去年夏天才开始在这里工作的,应该和六年前的“事件”无关。



“所以,范围就缩小到了研太郎,纯矢,比吕三个人。”



金田一犹豫着,不知是否可以这样下结论。



胁迫者应该与报道中的“事件”有一些关联。可是,事件发生的时候研太郎他们还是十岁的孩子,不可能把大人关在地下室,又扔在山中。



假设是比吕,研太郎,纯矢三个人一起干的呢?那他们也不会把毫无关系的金田一带到那间废屋。况且恐吓信的字面也令人不解。



“像地狱屏风画一样的惨剧”到底是……



“啊,不明白!”金田一边自言自语,边打开浴室的门。



“你出来了,金田一君?”



“琉,琉璃子!”



琉璃子坐在床上,随便翻看着金田一带来的旧杂志。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好意思,门没锁,我就进来了。”



“不要随便进别人的房间呀!”金田一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着,“总要说一声吧,我也好穿上衣服,连这点礼貌都不懂。”



琉璃子没怎么上过学,自然不懂太多礼数,不过……



“你不必生气,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不是说这个呀!总之……快帮我把衣服递过来!”



“知道了。”



琉璃子像小鸟一样笑着,隔着门递过衣服。



“有什么急事么?”金田一冷静下来问。



“刚才的恐吓信……”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是给你的!”



“不是的,金田一君,我是来问你,真的会离开邪宗馆吗?”



“什么?”



金田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不走的话,会波及他人的安全,所以必须离开。可是,听着门外琉璃子伤心的声音,不知如何回答。



“这个……不过,我很快就会再回来的。到时候再和你们好好叙旧。”



“不要走,好不容易才见面。”



“我说过了,不想给你们添麻烦。”这次的口吻很坚决。



“是吗……”琉璃子叹了口气。



“对不起。”



“嗯……”



“喂,琉璃子,有件事……”



“什么?”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走?”



“我们……是‘朋友’呀……”



“六年前,我们也只不过是相处了短短三个礼拜,你对我如此热情,我很高兴,但还是有些不明白。”



琉璃子迟疑了一下,回答道:“金田一君,你经历过痛苦得要死的事情吗?”



“什么?不,还没有那么痛苦的事。”



“我有。”



“是吗?”



“是龙之介叔叔收留我半年之前,我的家人都死了。他们在浅见山野营时,误食了毒蘑菇。”



“……”



“我那天闹肚了,妈妈说蘑菇不好消化,我就没有吃……所以才……不过,喝了煮过毒蘑菇的汤进了医院。”



金田一没有说话,听琉璃子讲述着与研太郎相同的失去亲人的经历,只是第一次如此详细。



“叔叔当时作为学者,参加了警方的调查,警方来医院询问事故经过的时候,他也在场。真的非常痛苦,一想起来就浑身颤抖……真想一起死了算了。”



“原来是这样啊!”



“是的,研太郎也有相同的经历,使汽车尾气造成的事故。”



“我听研太郎说过。”



六年前的确听过研太郎讲述失去双亲和妹妹的经历,还看了他和家人的照片。



“比吕呢?”



“他从记事以前就生活在收容所了……”



“听说比吕在收容所受到了虐待。”



“……”



“不过,最痛苦的也许是纯矢。”



“纯矢?他不是豪华别墅里的独生子吗?……”



“跟那个无关,纯矢以前上学的时候受到同学的欺侮,多次自杀未遂。”



“自杀未遂?还是小学生呀?”



金田一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小学时代。每天一放学,就和伙伴们到外边疯玩,一回家就看电视、玩游戏,装成学习的样子看漫画……就是这样的生活。无论遇到多痛苦的事,也不会想到自杀。



“所以我们才能成为‘朋友’呀。邪宗馆就是我们的圣域。你明白吗?金田一君?六年前的夏天,我们聚集在这里,绝非偶然。那时,我们的人生刚刚开始,其他三个人一定和我想的一样。金田一君对我们来说,是那个夏天不可缺少的‘朋友’。”



金田一听闻此言,一时相对无语。



金田一没有那样痛苦的经历,无法真正体会。金田一心里所想的,是如何破案,是对罪犯的憎恶。他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为他们排除烦恼,而那些灾难并没有真正降临到他自己身上。



对金田一来说,琉璃子只不过是他幼时的玩伴,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了。



“对不起,琉璃子,我还是……”



“金田一君。”琉璃子没有让金田一继续说下去。



“我可以待到明天早上吗?在这儿?”



“什么?”



“如果你明早离开的话,至少今晚,我想和你在一起。”



“等,等一下,这不太好吧!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了,虽然还不到成年,可是……”



金田一语无伦次,不过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意思。总之,不能答应呀。



如果琉璃子在金田一的房间过夜的事被其他几个人知道……不,如果被美雪知道,到时有口难辩呀。就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喂,琉璃子这不太好,如果美雪知道了……”



他迅速穿上衣服,从浴室中跳了出来。



“琉璃……”



站在那里的不是琉璃子。



是美雪。



美雪看着金田一,说道:“让我知道了,有什么不好呢?”



“不,可是?琉璃子呢?她刚才还在这儿……哈哈哈。”



她看过的杂志还没有合上,床上还留有她坐过的痕迹。



“我进来之后,她就出去了。”



“啊,是吗……”



他长出了一口气,而又有些遗憾。如果美雪不来,又会发生什么事呢?难道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