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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 织田信奈,上洛!(2 / 2)




斋藤道三年轻时期的黑历史完全曝光。



「别理他,十兵卫。」



「说得也是,信奈大人。」



「唔喔喔喔喔~~!谁来救救老夫吧~~!喔,相良大人!八面玲珑的小兄弟!你一定很同情老夫的处境吧!?」



此话一出,以信奈为首的女孩子军团不约而同瞪向良晴。尤其是信奈,那道锐利无比的视线彷佛是在质问良晴……你和蝮蛇是一丘之貉吗?



害怕的良晴小声说出「抱歉了,老爷子」这句话,只能发着抖低下头。



你这个叛徒啊啊啊~~道三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就淹没在前来讨债的老太婆军团之中……



「哎呀,太有女人缘也很困扰,我最近也变得很有女人缘,看来得小心一点才行……嗯,找个机会来研究一下干净俐落的分手技巧,以免遭到女孩子怨恨!」



你在说什么蠢话?信奈用傻眼的表情望着良晴。







到了隔天,众武将为了扫荡仍然留在畿内的三好残党,分头率兵出征去了。



负责执行位于京都中心的「大和御所」警备任务的良睛,现在也没有和信奈拌嘴的闲功夫。



大和御所的公家虽然不具武力,但是仗着传统与规范,以及掌管全国祀神事宜的姬巫女大人,直到现在仍然握有授予官职给武家的权力。



就算是足利将军家,也是经由御所册封为「征夷大将军」之后,才得以开设幕府(管理古时日本的政府)。



话虽如此,自从「应仁之乱」以来,饱受战火摧残的京都早就已经满目疮痍,就连历史悠久的大和御所也不例外,围墙到处龟裂破损,甚至还有好奇的京都孩童隔着墙上的裂缝偷窥御所内的庭院模样。



虽然将京都搞得天翻地覆的松永弹正已经撤回大和国,但是另一方面,三好一党仍然以摄津为据点抵抗信奈。



在如此不安定的情势下,御所的警备工作是重大的任务。



「我也好想跟胜家一起攻打摄津……话说回来,怎么这么慢啊。」



全副武装的良晴一边在御所的护城河周边巡逻,一边喃喃自语。



迟迟等不到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的宣诏。



本国的尾张美浓正处于无人留守的状态,再耽搁下去恐怕会有危险。



听说负责与御所方面进行交涉的明智光秀,一直无法进入本丸晋见关白(注4)。



似乎是因为关白正好不在京都。



「无论如何,织田家除了十兵卫之外,也没有其他人有教养到可以和公家众交涉,只能慢慢等了。」



对于长期以来一直处于「菜鸟」立场的良晴来说,新加入的明智光秀是个非常可爱的后辈。



出身名门的光秀不但清纯可人,而且为人诚恳、英气勃勃,又不像信奈那么粗暴。



唯独额头有点宽这一点比较令人在意。



不过宽额头也是聪明女孩的象征,严格说起来倒也是一项优点。



每当被光秀叫相良前辈的时候,良晴就会产生一股飘飘然的感觉。



注4:古时日本的官职,相当于中国的丞相。



(不行不行,我已经有信奈了……等等,我、我到底在说什么啊?信信信信奈什么的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再说她是我的主公!在这个战国时代,主公和家臣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不不不,即使信奈是我的同僚,我也绝对不可能和那家伙发展成那种关系!)



摇头摇头。



良晴用力甩着戴着笠兜的脑袋,结果不禁一阵晕眩。



他的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那就是尾张的猴子啊~~」



「先是猛甩头,然后又自己跌倒。」



「没办法,人家是只猴子。」



前来窥探御所的京都孩童们,叽哩呱啦鼓噪起来。



「喂喂喂,这里头住着一位相当不得了的大人物喔,别偷看别偷看。」



「猴子好像在说话。」



「没错,我是猴子!我最爱用爪子抓花坏小孩的脸了,呜叽——!」



京都孩童们「哇!」的一声,立刻一哄而散。



——唯独一个幼小的女孩,静静杵在良晴的身旁。



齐肩的娃娃头。



一身红白相间的典型巫女服。



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五官细致得有如人偶,但是脸上却没有表情。



「……」



「嗯?小姑娘,你怎么啦?」



拉拉。



小女孩拉扯良晴的袖子



「……」



两眼一直盯着御所围墙的裂缝处。



「你想瞧瞧御所的庭院吗?别看外观破破烂烂的,其实这里面住着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要是被发现的话会挨骂喔。」



「……」



「唔,为什么我总觉得非得让你看看里面不可……看样子我真的拿小孩子没辄。」



回美浓之后,要给妹妹宁宁带许多京都土产回去才行。上林茶对宁宁来说应该太苦了,果然还是买八桥饼比较好吗?可是八桥饼有硬的也有软的,哪一种才是正宗的八桥饼啊?



仔细一看,这个小女孩大概也和宁宁差不多大。



脑海里浮现出妹妹的脸庞后,良晴点了点头,接着起身牵起小女孩的手说:



「知道了,虽然不是我家的庭院,但是就特别让你看一下。」



「……」



良晴带着小女孩来到围墙前,不过以对方的身高,眼睛根本看不到墙上的裂缝处。



「……」



小女孩虽然一语不发……  



但是良晴却好像听见小女孩叫他把自己抱起来的声音。



「知道了知道了,等我一下。」



良晴抱起小女孩,让她能够透过裂缝看到御所内的庭院。



「……啊……」



「嗯?怎么了?」



「……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那不重要啦,快看看院子吧。」



小女孩静静点了点头。



在不算宽广的庭院里,耸立着一棵巨大的杉树。



粗大的树干上绑着一条注连绳。



抬头望去,杉树显得高耸无比。



(等等,御所里有神木吗?神木不都是神社里才有吗?这里的御所果然和我那个世界的设定有些出入啊……)



只见杉树的树枝上卡着一只风筝。



「……」



「我懂了……你是想捡回那只风筝吗?」



「……」



没错——良晴彷佛听见了小女孩这么说。



「好吧,我去帮你拿下来,不过擅自进入御所里不要紧吗……咦?你说没问题?」



不知为何,两人好像可以藉着眼神交流进行沟通。



「……」



「我、我知道啦,要是被信奈看见的话就要倒霉了,下不为例喔。」



「……」



小女孩似乎非常高兴……的感觉。



明明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唔——真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能够明白这孩子的想法啊?啊!该不会这孩子就是我相良家的祖先大人?可是不对啊,我记得相良家应该是九州的大名吧?」



「……」



大错特错——似乎又听见了小女孩这么说了。



「好吧。别看我这样,我的绰号叫猴子,爬树是我的拿手好戏喔。你在这等等。」



「……」



小女孩完全没有反应,却让良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良晴喃喃说了一句「虽然和长舌的宁宁完全相反,但是沉默寡言的萝莉也很可爱」这种话,接着把小女孩放到庭院里的草地上。



之后良晴也跟着进入御所的庭院,身手矫健地爬上大树。



「呼、哈、哈、哈。还、还挺高的……不妙,要是往下看的话,我大概会头晕眼花。」



费了一番功夫后,良晴总算爬到树梢,取下被卡住的风筝。



就在此时……



呼咻——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



「啊……啊——!?」



良晴手抓着风筝,整个人从半空中摔下。



「哇,好高喔,摔下去就惨了。等一下啊啊啊啊!?」



自己的人生要断送在这种地方了——?



啊……难不成「猴子也会摔下树」这句谚语,就是在预言我的命运……!?



碰!



连回忆的走马灯都还来不及浮现,良晴已经一屁股摔到地上了。



即使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单手护住后脑勺回避致命伤,由于另一只手抓着风筝的缘故,防护仍然做得不够完备。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全身的骨头都散掉啦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躲得了长枪或箭矢,也避不开地面的撞击。



良晴痛得在地上打滚。



哒哒哒……



刚才的小女孩跑了过来。



接着,她将小小的手掌伸向了良晴的伤口。



脖子……肚子……胸口……手……大腿……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奇、奇怪?痛楚——消失了?骨头也……没有断?」



「……」



「咦?你说已经治好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



小女孩向良晴低头一鞠躬。



下一秒钟——



她接过了良晴手中的风筝后,便朝着庭院深处跑走了。



「什么?喂,等一下啊!?」



就在良晴连忙想要超身追赶的时候,突然惊觉到了一件事。



「呃,这里不是御所的领地内吗——」



建筑物内传来「什么人!」的吆喝声。



「糟糕——总之先逃跑吧!」



但是对于身穿甲胄的良晴来说,围墙上的裂缝有点太小了,结果良晴的身体硬生生地卡在墙缝中,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哇!出不去!?」



先前一哄而散的京都孩童们,此时又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猴子果然就是猴子。」



「自己钻进墙缝里,结果卡在中间出不来了。」



「你该不会是进去偷柿子吃了吧?」



可恶——假如让信奈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肯定会被当成笑柄笑上一个月……!



「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唔喔喔喔喔!」



良晴试图靠着气势与毅力从墙壁的裂缝中挣脱。



不过——



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原本已经残破不堪的围墙又崩塌了一部分。



喀啦喀啦喀啦。



以现代的角度来说,良晴的行为就跟破坏了东京中央的皇居围墙没有两样。



「哇~~~~!?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而且……



使尽吃奶之力挣脱墙缝的良晴又因为煞不住车的关系,迎面撞上一位刚从牛车上走下来的公家贵族。



「呜……今天是我的灾难日吗?是十三号星期五吗?」



「好疼啊!大胆小子!居然敢在御所之前袭击本官,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面如死灰的白脸上染着鲜红的鼻血,被良晴撞倒的倒霉公家气得露出黑黝黝的牙齿,坐在地上手脚乱挥。



这位公家男子年约三十来岁,不管是平安贵族风格的服装也好,还是一口黑牙和涂白脸画眉毛的打扮也好,都是典型的公家造型,而且看起来似乎是个很有身分的人。



「知道本官是藤原家氏族长者兼关白的近卫前久,还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吗!」



自称近卫前久的男人用尖锐的声音大呼小叫,并且命令左右的随侍们拿下良晴。



「死猪长蛇?那是什么鬼东西啊?鹤妖的亲戚吗?」



「喂!你听到哪里去了!本官可是高贵的公家之中最伟大的人物啊!简单来说,本官是立于日本第一名家·藤原家的嫡系五摄家顶点的人,因此被称为藤原家氏族长者!」



「喔~~」良晴淡淡回应,马上就被人制伏了,但他的神经没有纤细到会畏惧眼前的前久。



「而且本官可是关白呀!关白!」



「这样啊~~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好像很了不起。」



「什么——!你应该表现得更惶恐一点才对!」



「就算你提到关白,我也只想得到藤吉郎秀吉大叔的名字而已。」



「什么藤吉郎啊?公家之中根本没有这种下贱的名字!」



「藤吉郎大叔不是公家出身啦,他原本只是一介民兵而已。」



「给本官闭嘴!区区的平民怎么可能当上关白!你这个面目可憎的小子,本宫非得亲自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他想做什么啊……良晴不以为意地看着近卫前久,只见近卫前久拿出了蹴鞠,大喊「吃本官这招!」之后,对准良晴的脸部猛力一踢。



蹴鞠挟雷霆万钧之势朝良晴的颜面袭来。



啪!!



强烈的冲击波直击良晴的颜面!



鼻血顿时四处飞溅。



这家伙……不但身手敏捷,而且踢蹴鞠的脚又快又犀利……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好痛啊啊啊啊啊!?你做什么!公家混蛋!明明是公家还施展什么必杀技啊!」



「喔——呵呵呵呵。知道近卫家秘传绝招·大回转蹴鞠的厉害了吗?放心吧,本官的攻击才刚要开始。」



「这家伙……明明是公家,却意外好战啊……」



近卫前久,官拜关白。



乍看之下只是个白脸黑牙的文弱公家,实际上衣服底下的肉体十分精壮。



虽然身为公家,兴趣却是骑马猎鹰以及火枪射击,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加好动好战。



当然,他的最终目标是振兴衰败已久的「大和御所」的公家众——不,正确来说是复兴藤原家,进而亲手掌握使唤大名武将的权力。



「那个败给尾张大傻瓜的今川也想开设幕府?门都没有!仔细想想看,足利幕府就是因为堕落到了极点,才会让京都陷入战火之中,就连本官的庄园都被恶党所夺,御所也荒废成眼前这副模样!再也不能把日本交给鲁莽的武家统治了,身为关白的本官将在姬巫女大人座下亲自开创新的政局!」



突然冒出一个难搞的家伙了……良晴心想。



「总而言之,像你这样的不肖之徒,就让本官用自豪的蹴鞠绝技好好教训你一顿!」



「等一下!我是织田家的部将!我只不过是奉信奈之命执行御所的警备工作罢了!」



「胡说八道!休想欺骗本官!如果是担任警备工作之人,又怎么会破坏御所的围墙呢!」



「『墨悮一夜城的相良良晴』的名号,你应该也有听说过吧?」



噢——



前久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呵、呵、呵。这么说来,你就是那只有名的『猴子』罗?那个尾张的大傻瓜居然派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卑贱小子到御所来,乡巴佬终究是乡巴佬。猴子的主公也终究是只猴子。本官不能忍受脏兮兮的猴子在这里撒野,神圣的御所都被你玷污了!」



得知良晴的身分后,前久的态度变得更嚣张了。



出生在平成时代的良晴忍不住怒从中来。



「就算你是战国时代的公家,也未免太高姿态了!还有,不准你骂信奈是猴子!你以为是谁着手帮你们修复荒废的御所啊!」



「这种小事对侍奉公家的武家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义务,没什么好值得感谢的。」



「你、你这臭寄生虫……!」



小心我扁你喔,公家混帐!良晴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



「哇!千万别用那双脏手碰本官!细菌、细菌会传染到本官身上的~~」



「王……王八蛋——!」



「噢~~你想对本官动手吗?要是做出那种事的话,织田家就会立刻变成朝廷之敌喔。」



「……唔!?」



「怎么啦?怎么啦?有种就用你高举的拳头打本官看看啊,现在总算明白你和本官的身分有多大差别吗?那还不快点跪在地上向本官求饶?不知天高地厚的臭猴子。呵、呵、呵。」



如果自己是个浪人的话也就罢了,不过现在的良晴是信奈的部将。



不管再怎么样都不能动手打关白。



「可、可恶啊……!」



虽然不甘心到了极点,眼前也只能向他屈服了……



对不起——良晴强忍屈辱,向前久低头道歉。



「呵、呵、呵。瞧你那副反抗的眼神,以及猴子鬼叫般的不雅语气,就知道你一点都没有反省。看样子果然有必要由给你施加更严厉的处罚。」



前久缓缓逼近!



准备施展第二发的大回转蹴鞠!



「即使会弄脏鞋子也是情非得已,这次本官就直接用脚赏你个痛快!把你那张出言不逊的狗嘴踢个满地找牙!」



什么!?



可是如果反抗他的话,信奈的立场就……



良晴咬紧牙关做好觉悟。



「呵——呵呵呵呵!本官要让你认清自己的身分和立场是多么卑微!」



「该、该死……!」



就在此时——



「那只猴子是我养的猴子,擅自对他乱来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怱有一人骑着骏马飒爽登场。



是信奈。



头戴南蛮兜,背后的红色丝绒斗篷随风飘扬。



信奈的身边只带着明智光秀和几名侍童,正与载着今川义元的轿子一起在御所的附近游行。



「你就是织田信奈吗!带着今川义元行军至此,是想恐吓御所赶快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否则的话就要袭击御所是吧!」



「猴子,这个公家男是谁?什么袭不袭击御所的,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罩旭个意外好战的公家男好像是关白,近卫前久的样子。」



「喔,关白啊。这么说来,实际授予武家官位的人就是这家伙罗。」



马上的信奈用不以为然的眼神睥睨近卫前久。



「呣呣呣,在本官面前居然用『这家伙』称呼本官,岂有此理!混帐!还不立刻下马!」



面对大呼小叫的前久,信奈似乎也是怒气冲冲。



「近卫!如果你真的忧心这个国家的战乱的话,就应该要协助我才对吧?还不快点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



「大、大言不惭,不可原谅!」



「话说回来,仗着姬巫女的权威狐假虎威的你,竟然敢欺负我的部下……而且听说你还把南蛮的传教士逐出京都,难怪京都会这么古板落伍,公家的作风从以前到现在一点都没变。」



给本官住口——!正当前久举起脚想要施展蹴鞠攻击时,突然「唰!」一声,信奈骑的马先请前久吃了一脸的沙子。



「哎呀,真不好意思,尾张的马没什么教养,呵呵呵。」



「咳咳咳咳咳!织、织、织田信奈!你居然敢污辱高贵的本官,罪无可赦!本官绝对不会承认什么今川幕府的!」



「够了,适可而止吧。」虽然良晴也上前劝阻信奈,但是看到良晴的鼻孔附近残留的血迹,信奈撂下「对本小姐的猴子无礼,就是对本小姐无礼!不杀了这个臭黑牙男难消我心头之恨!」这些话,火气又变得更大了。



最后幸亏有明智光秀介入,打圆场说「在御所之前闹事并不恰当……」,才把一触即发的近卫前久和信奈分开。







「真不敢相信。当初要从岐阜出发的时候,明明已经得到御所方面的允诺,现在却因为近卫前久的缘故,使得册封将军的议题临时中断了!」



当天晚上,返回九条东寺的信奈,一边吃着命令京都第一厨师做出来的重口味味噌料理,一边发出牢骚。



附带一提,当厨师端出料理之际,嘴里不断碎碎念着「这散发着浓浓味噌味的食物是什么东西啊……最上等的食材就这么硬生生被糟蹋了……我的厨艺……我的荣耀啊……」这些抱怨,脸上还流下了两行男儿泪。



坐在信奈身旁的是竹中半兵卫,她在晴明神社制作好新护符后就回来了。



以及动物的代表良晴。



还有旁若无人高声尖笑的今川义元。



「咱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信奈,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咱家才能当上将军啊?」



「吵死了。我不是叫你去清水寺的舞台上睡觉吗?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呀?」



「那个地方那么高,咱家怎么睡得着!要是不小心摔下去的话,咱家不就没命了!」



「喔~~是吗?那你有没有什么妙计?说起来这是你自己的事吧?」



「妙计交给手下来想就行了。元康~~元康~~?」



「竹千代不在这里啦,你偶尔也自己动动脑行不行?」



「好痛痛痛痛……咱家只要一思考复杂的事情,脑袋就……为了现实的政局而烦恼,一点都不风雅。」



你这个人一定会很长寿——大口吃着烤味噌拌饭的信奈喃喃说道。



「……好吃!这道烤味噌拌饭太好吃了!得好好奖赏厨师一番才行。」



哇!又回到三餐不离味噌的日子了——良晴气得摔筷子。



「结果在这里也只吃得到名古屋料理,我受够了!难得来到了京都,至少也让我吃个赞岐乌龙面!」



「你傻啦?猴子。赞岐又不在京都。」



「我想吃的不是味噌乌龙面,而是普通的高汤乌龙面啦!」



「高汤……是什么?」



「你连高汤都不知道吗?就是这样我才受不了名古屋人。」



「总而言之,什么高不高汤的都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那个碍眼又难搞的近卫前久,除了义元的将军册封事宜之外,我在畿内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那个武田信玄也不可能一直默不作声,这是一场和时间的战斗。更何况——」



信奈噘起嘴说:



我不太喜欢京都这个地方。



「待在这里总令我不太舒服……具体的原因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力量好像逐渐被吸走……这座城邑里似乎潜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竟然会说出这种非理性的话,真不像你。」



「有什么办法嘛。就算我是南蛮流的现实主义者,也是会有所谓的直觉啊。」



「这是因为信奈大人是武家首领的缘故。自古以来,把据点立于京都的武家,都遭逢过许许多多的灾难,像是在京都树立政权的平氏不久之后就败亡了,而将平氏驱逐出京都的木曾义仲和源义经也先后亡故。大家都知道,最后是待在关东按兵不动的源赖朝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开创了镰仓幕府……再看看后来在京都开设室町幕府的足利家,自从三代将军义满公猝逝后就变得摇摇欲坠,到了今年终究灭亡了。」



正襟危坐、小口咬着八桥饼的竹中半兵卫战战兢兢地解释,她的胃口应该很小吧。



「进入京都的武家都会遭逢灾难?这也太荒谬了。」



半兵卫的本行是阴阳师。



与精通茶道、公家文化和寺院宗社的光秀不同,半兵卫担任的是京都另一方面的向导——主要是鲜为人知的京都内在面。



「这座平安京原本是为了保护御所不被怨灵侵害,建造的封印怨灵之都——京都不但与巨大的龙脉相连,而且正好形成四神相应之地,另外还有各种封印怨灵的技法守护御所。尤其是位于丑寅(东北)方位之鬼门的比散山上,有着天台密教的大本营·延历寺。正是因为有这间延历寺的存在,才能保护京都不受怨灵侵扰。不过……」



「不过什么?半兵卫。」



「如您所知,距今四百年前——被赶下姬巫女之位而出家的崇德上巫女大人,在『保元之乱』的政治斗争中落败,流亡至赞岐之际,曾经发愿『愿化身日本之大魔王,扰乱天下』,对日本和大和御所施加诅咒。也有人说怨念深重的崇德大人死后化身为天狗,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以自身的鲜血写下诅咒的话语。」



好可怕的故事喔……义元泪眼汪汪,浑身不停发抖。



看到义元忍不住想去搂住良晴的手腕,信奈立刻赏了她一记头槌。



「这段诅咒的话语,后半段是『取民为皇,取皇为民』,即是说她要剥夺将自己流放到赞岐的御所贵族们的权力,立民为王的意思。事实上,当崇德大人逝世之后,御所与藤原家的势力也随之急速衰退,以至于被身为武家的平氏夺走政权。」



「这不是偶然吗?」



「然而为了赶走棘手的平氏,御所方面选择拉拢源氏,没想到打倒平氏之后,却换成源氏成立镰仓幕府。这也是这个国家的政治大权,首次落入非贵族出身的武家手里,虽然御所方面连忙对镰仓幕府展开反击,但是仍然在『承久之乱』中落败,迎来当时的姬巫女大人被流放外岛的最糟结果。从此以后,御所的权威完全崩溃,人们都认为这是崇德大人的怨灵作祟而惶恐不安。」



自从崇德大人逝世那天起,每逢百年京都都会发生大变故。



逝世后约一百年,元寇——元国派遣大舰队前来攻打日本。



逝世后约两百年,御所分裂成两派,形成南北朝争乱。



逝世后约三百年——也就是距今一百年前,发生了揭开战国乱世序幕的应仁之乱。



今年正逢崇德大人逝世第四百年,可以说是最不吉利的一年。



御所方面之所以对恢复京都治安的信奈大人感到畏惧,恐怕是因为许多公家众们担忧……信奈大人的到来会不会又足崇德大人的怨灵作祟。」



「哼,真是一群迷信的家伙,再说今年根本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足利幕府虽然灭亡了,这对御所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吧?」



啊~~啊~~好想吃鸡翅膀喔……面对一边发牢骚,一边喝着味噌汤的信奈,半兵卫回以一笑。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信奈大人与义元大人引发的『桶狭间之战』,或许就是打破这个国家所受诅咒的第一击。」



此话一出,义元顿时眉开眼笑,发出喔呵呵呵呵的高亢笑声。



「哎呀,半兵卫,你的意思是说多亏了咱家牺牲自我,才化解崇德大人的诅咒?」



「不、不是的……这个国家之所以战乱不断,是因为从崇德大人的时代开始,人们的价值观就完全没有改变。特别是这个京都,自古以来就不愿意接纳新的文化和思想——『在这四百年来,住在京都的居民们都受到崇德大人的诅咒……无尽的战乱也是因为诅咒的缘故,不是人类的力量能够改变的』——人们的心中都如此深信不疑。」



原来如此——信奈点了点头。



「依小的半兵卫之见,倘若不先改变人心,要平定这个战国乱世是不可能的事情。过去只要一有武家踏入京都,乱象就会加剧,谁也无法给天下带来太平之日,就是因为人心作祟的缘故。即便是武家的领袖,一旦进驻京都,往往会受到崇德大人下了诅咒的『气氛』感染,可是信奈大人在这时候出现了。新崛起的织田家公主奇迹似地击败强大且历史悠久的今川家——搞不好信奈大人是个够将京都、将日本从崇德大人的诅咒中解救出来的英雄,人们之所以如此热烈欢迎信奈大人,也许是因为他们预见到革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呼~~讲得好累~~」难得发表长篇大论,半兵卫喘口气后喝了杯茶。



信奈正经地听着半兵卫的发言,只见她皱紧眉头,似乎有什么事令她耿耿于怀。



「原来如此。虽然我完全不相信『诅咒』这种荒谬的东西,不过一旦大家都对诅咒深信不疑,那么诅咒就跟『确实存在』一样了——木曾义仲、源义经、足利尊氏,加上最近的三好长庆,那些有意平定天下而上洛的武家全都壮志未酬,而且还使得战乱扩大的原因,这样子就能说得通了。因为只要人们还相信崇德大人的诅咒,武家说到底就只是『扰乱京都的存在』罢了。」



「是的。」



猴子,你是怎么想的?信奈突然向良晴发问。



「你不是未来人吗?有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京都的人心、将崇德大人四百年来的诅咒论一扫而空的妙计?」



平成出生的我哪会有什么妙计啊!良晴心想。



「没、没有……总归一句,眼下最重要的是义元的将军册封,我们只能祈祷十兵卫小妹能顺利说服前久了。」



自己说的话真是没有建设性。



「什么十兵卫小妹,你这个花痴。」



信奈不满地鼓起脸颊。



不久之后,完成任务的武将们陆续返回报捷。



「我平定摄津了!攻下的城池暂时交由美浓三人众把守,三好一党经由海路逃亡到四国!短期之内应该没有胆子再回畿内!」



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平定摄津,我真是厉害!柴田胜家得意洋洋。



啊~~不晓得美丽的公主大人会怎么夸赞我……胜家的内心雀跃不已。



「六,你为什么让三好家的家伙溜掉了?逃到四国一带的话不就很难追击了吗?应该趁他们还在畿内的时候一网打尽才对,今后的作战不是只要打胜仗就行了。拿去,这个破碗赏给你。」



「公、公主大人——!?呜啊啊啊!?」



然后是丹羽长秀。



「伤痕累累的大和御所整修工作正如期进行,过去足利义辉将军所在的二条御所已经完全被烧毁,重建需要一段时间。」



「这样啊。万千代,辛苦你了。」



一步一步确实执行不起眼的任务,很符合长秀的风格。



「荒废的大道只要几天内就能整修完毕。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古都,采用唐国样式、犹如棋盘般井然有序的街道,着实令人惊艳不已——有如此宽敞街道的话,军团或物资的往来也会方便许多了。」



「从岐阜到京都的道路总有一天也得好好整修才行,另外还要废除一路上的关所。」



「是的。」



接下来是犬千代和五右卫门,不过五右卫门没有现身,而是躲在屋里的某处。



「……窃贼统统抓起来了,多亏通晓盗贼门路的五右卫门。」



「做得好,犬千代,赏你一块外郎糕。」



「……嚼嚼、嚼嚼。」



「口齿不清的忍者在哪里呀?快给我出来。」



「——在下待在天花板里就好了,忍、忍。要啾道,所谓的仍者,是潜朴于暗啾,穿羞于暗啾的——」



「你觉得好我觉得不好啦!还有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算了,下一位!」



看上去一脸憔悴的浅井长政,气若游丝地向信奈报告:



「关于那些被道三殿下骗财而上门讨债的老妇人们,我已经连本带利把欠债还清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由我来掏腰包……」



「这样啊,蝮蛇到底是怎么从一介卖油商人晋身为战国大名的,这个谜团总算是解开一部分了,居然靠着花言巧语骗到那么多京都女商人的资金,那个糟老头年轻的时候到底是英俊到什么地步啊?」



荷包大失血的长政脸色苍白地发出呻吟。



「义姊大人,为、为什么我得替道三殿下收烂摊子?啊……从早到晚都被讨债的鬼女们纠缠不清,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家伙消瘦了好多啊,简直像亲眼见识到地狱一样……良晴心想。



「呵呵,利用自己天生的美貌将女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这一点而言,蝮蛇可以说是你的模范师父,做弟子的替师父收烂摊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在下猿夜叉丸现下已经有爱妻相伴,对于过去的生存之道也有深刻的反省,彻底挥别拈花惹草的人生,因此唯独这件事,还请义姊大人高抬贵手……」



他刚才说爱妻,长政果然被勘十郎迷得神魂颠倒了,真是引人遐想——信奈红着脸在良晴耳边小声说道。



哪会引人遐想啊?我只觉得屁股发痒、背脊发凉啊——良晴回答。



只有当初建议把信澄包装成阿市公主的半兵卫,打从一开始就看穿浅井长政是女儿身的事实,她捂着小嘴偷偷憋笑,不过她不打算对众人揭露长政的秘密。



「反正勘十郎也喜欢扮女装,事情圆满落幕不是很好吗?接下来,就剩下关键的十兵卫了……」



没错。



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让御所点头答应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



一旦义元成了将军,就代表拥护义元的信奈是御所承认的「天下霸主」。只要利用将军的名号,就能毫无顾忌铲除反抗的大名,为信奈的天下布武的野心冠上大义名分。



执行这项重大任务的人是新加入的明智光秀。



在清一色是乡巴佬的织田家家臣团中,光秀是唯一在京都公家众和堺町商人之间人面都很广的「都会派」。



可是当光秀回来之后,却一脸铁青地跪倒在信奈的面前,头上的金桔发饰随着她的身体不停颤抖。



「关白近卫前久的怒气至今尚未消退,对于册封将军一事提出极为严苛的条件。」



「你说那个黑牙男?真是有够烦人,猴子,都是你害的。」



「为什么扯到我身上啊?」



「还不是因为你跟那个黑牙男吵架的关系!」



「火上加油的人是你吧。」



不,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光秀说道。



「拥有册封将军之权力的公家众,会阻碍想藉由拥护今川傀儡将军掌握实权的公主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二十五分。话说回来,光秀大人,册封将军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呢?」



一向温厚的长秀不着痕迹地出面缓颊。



于是光秀说出近卫提出的条件。



「在这个月之内,向御所缴纳十二万贯文的献金——简直强人所难。」



「这、这下不得了啦啊啊啊啊!等等,这很困难吗?哎呀,我开玩笑的……」



胜家想用无聊的玩笑缓和一下现场的气氛,结果却得到反效果,被信奈狠狠瞪了一眼之后再次泛泪。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晓得问题在哪里……谁来说明一下……呜、呜呜呜呜……」



「对方对我们狮子大开口了,胜家大人。」



「原来如此。等一下,我的俸禄是每个月一百贯文,一年就是一千两百贯文,这么说来,只要我十年不拿俸禄的话,就能凑到这笔钱了吧!?太好了,问题解决了!」



不对,十二万贯文相当于胜家大人的百年俸禄——光秀淡淡回答。



以现代人的角度打比方的话,大概就是一流企业董事的百年薪资。



「百……百年!?把、把织田家的仓库掏空也没有那么多钱!?对了,只要我们全体家臣无酬劳动十年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总而言之,我们可以采取十年分期付款……」



「问题在于前久大人要求我们在这个月之内把钱奉上,否则就不会答应册封将军一事。」



「这个月只剩下一周了!」、「这下可伤脑筋了。」、「……真是厚颜无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



「要建立天下布武的事业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虽然当初我父亲也曾经向御所纳献四千贯文,让其他战国大名们大吃一惊,但是不管怎么说,要隶十二万贯文实在太离谱了。」



「难怪俗话说『达官贵人报仇不报恩』。」



就在信奈和良晴面面相觎的时候——



突然有一名使者带来令众人惊讶万分的消息。



消息的来源是受到过去诈骗的女人们追杀,夹着尾巴地逃回美浓的道三。



「在川中岛僵持不下的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闪电般握手言和了!双雄在得知织田军趁着两军相争的机会迅速上洛之后,似乎都认为现在不是斗争的时候……向来水火不容的两人一反常态达成共识!」



未免太快了吧——信奈低声嘟哝。



「我本来估计他们双方至少会僵持个三个月左右的。太奇怪了……从以前就一直有上洛野心的信玄也就罢了,那个视不断侵略信浓的信玄为眼中钉的上杉谦信为什么也……」



计划都被打乱了——信奈说道。



「眼前的形势只能打十三分,该怎么办呢,公主?」



「即使有蝮蛇在替我们守着本国,兵力还是不够。最必须提防的就是在战场上如同信玄的手足般纵横无尽的赤备武田骑马军团了。」



大大大大事不妙了~~要是信玄上洛的话,骑马军团必定会行经我们三河~~松平元康吓得花容失色,狸猫耳不停颤抖。



「不能再继续放着本国不管了,反正扫荡三好一党的工作也告了一段落,京都就交给十兵卫镇守。」



光秀大人虽然优秀,但是光靠她一个人恐怕太过勉强——长秀表示。



光秀是织田家的新成员,而且原本是一介浪人,虽然手下有五十人的火枪队,但目前还没有称得上家臣的部下。



「说得也是,那犬千代就先调到十兵卫麾下,猴子的军团也全部留在京都,其余全军立刻跟我返回岐阜。竹千代和长政也快回到自己的居城去吧。」



「「「遵命!!!」」」



当机立断。信奈不但做决定很快,采取行动也很快。



要在信玄有更进一步的动静之前,将织田军撤离京都。



所有的家臣迅速返回自己的阵营指挥调度。



「那、那个信玄要上洛……?咱、咱家也要溜之大吉了!」



看到方寸大乱的今川义元想要开溜,信奈一脚踩住了她的十二单裙摆大喝:「你是将军候补吧?给我乖乖留在清水寺!」



「唉~~呀~~比起将军的职位,咱家更爱惜自己的生命~~!尽是些酒囊饭袋的织田军怎么可能是那个信玄的对手~~!就连尊贵高雅的咱家,也拿武田骑马军团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才会选择与信玄结盟,成天看信玄的脸色过日子~~!」



我从以前就一直有一个疑问,义元到底凭什么被人称为东海道第一弓啊?一旁的良晴忍不住吐槽。



因为义元大人与东国的两大英豪·武田、北条组成了「三国同盟」,连带提振了自家的声势……半兵卫回答。



「原来如此,不过现在还不能断定我方会与武田军开战,假如我的游戏知识没错,武田信玄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现在立刻率领全军回国巩固防守的话,对方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啊,等一下。」



信奈偷偷叫住良晴。



「猴子,近卫提出的册封将军的条件,我还没有放弃喔,我要你到堺町去一趟。」



「我?那京都的守备工作怎么办?」



「我也会跟你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