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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谦信登场(1 / 2)



武田骑兵队被「三段式射击」战术摧毁了。这可说是从中世纪延续下来的武士军团,以「日本最强」为傲的武田军决定性的败北与武田家的灭亡。同时也是让织田信奈注定化为第六天魔王的「命运」。武田家灭亡的几个月后,宛如「上天」意图消灭日本史上具有无比权势的织田家似地,那场「本能寺之变」发生了。武田灭亡后,织田也跟著灭亡了。那就是「古今传授」所记载的「未来」。



但事情却没有演变成那样。



天主教的上帝回应了宗麟的「祈祷」而降临至日本──并没有,来自南蛮的天主教之神就像是刻意为之地,在笹尾山这座米吉多山上仍然保持著沉默。



不过,某个人却从北国大道前来阻止武田信玄的「毁灭」与织田信奈的「魔王化」。



那位过去曾自认是毗沙门天化身的公主武将带著精悍又忠心无比的越军,突然对笹尾山的西侧展开攻击。



上杉谦信。



在川中岛的决战尚未分出胜负的情况下,武田信玄打算拋下她走向灭亡。



受到只能说是「第六感」的「预感」纠缠的谦信,避开了与柴田胜家在月前的决战。她朝著「关原」且暂且「逃」。时而撤退,时而展开激烈的交战,甩开柴田军后又加紧赶路。这是拋弃回越后的退路,一边逃离敌人一边直冲战场的前所未见行军方式。负责「殿后」的是直江兼续。擅长撤退战的兼续完美地执行了这项任务。



在付出庞大的牺牲之后,她终于赶上了。



军神上杉谦信出现在北国大道上。



越军抵达了笹尾山的西侧。



谦信没有沿著道路安排驻守的军队。其兵力约为两万。



目睹宛如天降神兵般出现的越军,信奈大为震惊。



光是要抵挡武田骑兵队的猛攻,就已经让信奈自顾不暇了。



「宗麟。非常遗憾,上帝似乎没有现身,来的却是毗沙门天……笹尾山已经撑不住了。快逃吧,就算只有你活下去也好。」



宗麟抱紧信奈说:「我要陪伴你到最后。」



在三位四天王中枪倒地之后,准备对「最后的拒马」展开突击的高坂弹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取消了攻击命令。



「那是……上杉谦信?她为了拯救信玄大人,竟然不惜来到关原!武田家的『命运』现在即将出现重大的转变……!既然如此,就不能让武田骑兵队被摧毁!救起山县昌景、马场信春、内藤昌丰,为她们疗伤!织田方已经舍弃建立战功的机会,固守在拒马后方,不会来取武田将士的首级!三人中枪之后只会被留在原地。虽然伤势严重,但她们还活著!」



高坂弹正立即重新整编武田骑兵队,重整态势。虽然山县、马场、内藤三人都受到无法重回战场的枪伤,但也因为森可长对自家士兵严令「擅自冲出拒马抢功者,斩!」,让武田军勉强成功救出了三人。



「我们武田骑兵队接下来将与越军联手,与上杉谦信大人联手,攻打笹尾山!」



头上包著纯白的僧人头巾以遮蔽关原刺眼阳光的上杉谦信──即使从毗沙门天的束缚中获得解放,她仍然打算贯彻义的信念。



「武田骑兵队鲁莽地对笹尾山的织田信奈本阵反覆发动突击?那几位智勇双全的武田四天王怎么会那么做……?兼续,朝我方猛追而来的柴田军就交给你对付。封锁北国大道的入口,撑住攻击,阻挡柴田军。我现在必须赶到信玄的身边。但是在那之前……得先和织田信奈分出胜负才行。」



织田信奈、武田信玄。对于谦信而言,双方都是无可取代的好友与劲敌。而那两个人如今却即将一同走入毁灭。谦信没听过圣经,不知道「米吉多山」这个词。不过,织田信奈所构筑的野战阵地与发动鲁莽的连续突击却遭到「三段式射击」打垮的武田骑兵队现况实在太过悲惨,太令人惊心动魄了。



在过去。



在过去的川中岛,谦信就曾经和信玄打过如此凄惨,难以称之为公义之战的歼灭战。打过这么一次失败的战争。当时因山本勘助使出浑身解数发动的夹攻计画「啄木鸟」遭到看穿,造成信玄被逼至八幡原,越军与武田军杀个你死我活,两军濒临瓦解──信玄不可能再次犯下那种愚蠢的错误。



「……在我前往身处远地的信玄身边之前,必须先终结笹尾山的这场杀戮战争才行。从灭亡的命运中拯救武田家,从成为魔王的命运中拯救织田信奈。兼续,我已经不是毗沙门天的化身──但仍然要以在北方守护者毗沙门天名下奋战的武士与公主武将的身分,结束笹尾山之战。」



遵命。率领旗本军的武田信玄正在关原东山道与北国大道、伊势大道交叉的十字路口附近。不管怎么说,若未突破这座笹尾山,也没办法抵达信玄的身边──直江兼续立刻如此回答。头盔上的「爱」字装饰已经被数发擦过的子弹打弯了一半。这个装饰发挥「盾牌」的功效,屡次弹开子弹的轨道,让兼续捡回了一命。兼续相信,是两位「父亲」守护了她。



「柴田胜家军很强。虽说如此,在目前的越军之中,能随机应变竹中半兵卫智略的武将也只有你一人,兼续。很抱歉老是把艰困的差事丢给你……再一战就好。万事拜托了。」



「属下遵命!请您在柴田军进入关原前分出胜负!不过,谦信大人。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当谦信大人攻陷织田信奈的本阵时,这场仗就是东军获胜。您会推举谁成为『天下霸主』呢?」



糟糕,多嘴了──当兼续惊觉失言时,她已经把话说出了口。



「……那得让诸将、相良良晴和近卫大人他们协议后决定。我不过为了『义』而战。就算协议的结果是由织田信奈成为天下霸主,我也不会介意。」



谦信如此说道。然而,倘若谦信攻陷固守笹尾山的织田信奈的本阵,信奈恐怕会选择自尽吧。毕竟信奈直到生命燃烧殆尽的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天下布武」。这么做也是为了从以前到现在被牺牲的所有敌我双方将士。一想到这点,就让谦信感到心痛。



越军的出现让笹尾山的战况急转直下。



武田骑兵队鲁莽的自杀式攻击在得知「谦信登场」的当下就停止了。



织田信奈那边也没有发动追击。



即使她们想追击也办不到。



因为越军无预警地突然出现。



「三段式射击」与「武田骑兵队」之间激烈交战,让武田骑兵队差点名符其实地遭到摧毁的前所未见杀戮战被打断了。



信奈还没有变成魔王。谦信的现身勉强保住了信奈的心。



但是,谦信犹豫了。



(以铜墙铁璧般坚固为傲的笹尾山如今防御薄弱。阻挡武田骑兵队的猛攻已经让织田信奈耗尽了全力。当我再与武田骑兵队联手攻入笹尾山,织田信奈的本阵必定会沦陷。如果……如果织田信奈当不成「天下霸主」,我那无可取代的挚友……爱惜臣子爱惜人民又精于内政的信玄成为「天下霸主」就是这个国家的人民最理想的选择……但是信玄此刻正走向灭亡……我心中的不安正如此诉说著……既然如此,我的所作所为或许就是打著「义」的口号,反而把乱世拖入更严重的混沌之中……)



才刚从北陆千里迢迢赶来的谦信并不知道信玄将天下托付给家康的事。



但是她已经没有继续迷惘的时间了。无论如何都非得攻陷笹尾山,迅速与信玄会合不可。谦信必须在保全织田信奈的性命之下打赢这场仗。战斗、获胜,以及保全其性命。那就是「义」之战。是宇佐美定满与直江大和所传授,谦信的打仗方式。但这种事做得到吗?即使遭到越军与武田骑兵队包围,织田信奈仍然会持续战斗至最后一刻,到死也不会放弃。她不可能丢掉「天下布武」的梦想。谦信很清楚这点。怀抱「天下布武」这种将战国乱世导向结局的破格梦想的英雄太少了。更别说具有实践那种雄心壮志所需实力的人,在这一百年来都不曾出现。就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名将武田信玄都为了占领周围的国家、推行富国强兵政策而耗费大部分的时间。如果信玄不是生在甲斐,而是生于尾张,或许就会怀抱以美浓尾张为中心的「天下布武」构想也说不定。然而,甲斐是个没有海岸线的山地国家,距离京都太过遥远──



更糟糕的是──信玄浪费太多宝贵时间在与上杉谦信于川中岛的那场看不到终点的「捉迷藏」上。



「虽然可能性非常地低,我不认为能靠言语说服她。即使如此,我仍然得在打败她的同时保住她的性命。我必须让织田信奈活著,并且将武田信玄从这个危地之中拯救出来。相良良晴赋予了我第二条命,这一定有其意义。织田信奈和武田信玄是这个国家,是乱世迎向终点后的承平时期的必要人物。但我就不同了。毗沙门天的化身──武神应该是跟著乱世结束一起退场的人。我要赌上这条性命为这场战争画下休止符,将两人从毁灭的『命运』之中拯救出来。」



想与敌将交战但又保全其性命是绝对的矛盾,她从未成功实现过。「义」之战是一种谦信伸手想抓也抓不到的幻影。在川中岛与武田信玄进行惨烈的歼灭战时,她害死了有如双胞胎般经常陪伴在信玄身边的妹妹武田信繁。远征关东时也是,虽然她在局部战事中连连获胜,却无法应对北条氏康的持久战与其对关东诸将的离间策略,导致反覆的失败。



如果我害死了织田信奈,如果我摧毁了织田信奈的「天下布武」构想。



不知道那个人──相良良晴会有多么悲伤呢。



(你是一位义将。是为了义而战,不是为了杀死信奈而战。我很清楚这点。)



他绝对不会斥责我,也不会憎恨我。那个人的性格就是如此。他只会露出温柔的微笑避免我受伤吧。但是在他的内心里会有多么难过呢。当那个人发现以「相良良晴」这个身分奔走奋斗以拯救整个日本所有公主武将「命运」的生活、打过的仗全都是徒劳无功时,他会……



虽然织田军准备了以大量火枪组成的「死亡陷阱」,他们所剩的拒马也不多了。若是忽视将士的损失强行攻击,就有可能攻陷织田信奈的本阵。



然而只要看一眼战场,就能清楚明白强行攻击将会造成莫大的损害。尤其是只剩一口气的武田骑兵队之中,已有三位武田四天王因中弹而退出战场。位于最前线率领著武田骑兵队的高坂弹正喊著:「越军还没见识过这个『死亡陷阱』是什么样的东西!即使谦信大人再怎么勇猛善战,若是毫无准备就冲进那种枪林弹雨,一样会丢掉性命!请让我高坂帮助您看清楚『死亡陷阱』的全貌吧!对我们武田骑兵队下令突击吧!」她看起来一步也不肯退。



这样下去,越军就会在武田骑兵队的牺牲之下获得「胜利」。



但谦信无论如何也无法对高坂弹正说出「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找出攻陷那个阵地的方法。请你展开突击吧」这种话。



只不过──这样真的好吗?谦信视前任「剑豪将军」足利义辉之妹足利义昭为正统将军。唯有在足利家的正统血统断绝时,属于足利分家的今川义元才有成为将军的机会。这就是自古传承至今的「秩序」。所以她才会加入东军。曾经两度上洛的谦信没能辅佐剑豪将军,没有从三好松永手中保护好义辉。所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这次的对象。这场仗正是谦信生涯的最后一场「义战」。



然而,未来人相良良晴──认为就是足利幕府这种陈旧不安定的「秩序」招来了乱世,而织田信奈将会筑起终结乱世的新秩序「天下布武」,因此他在敬重每一位公主武将的同时,将织田信奈当成一名少女来爱,选择她成为伴侣。



(……难道我只能用这种形式回报相良良晴的「义」与「爱」吗?只能以战场上的武神之姿活下去吗?不对。他对我的期望是……)



上杉谦信的片刻犹豫,让笹尾山的织田信奈本阵免于落入遭到摧毁的下场。



她们追上了。



晚了越军将近四分之一刻的时间。



或许是寻求「堂堂正正一决胜负」的谦信内心深处正期盼著那些人的到来。这下子双方的战力就势均力敌,可以毫无顾忌地向织田信奈发起「决战」了──



「柴田胜家,率两万兵马抵达关原!公主大人正陷入险境!佐佐成政!犬千代!长秀!现在正是让敌人见识世代侍奉织田家的家臣们志气的时刻!拯救公主大人……拯救我们的公主吧!」



从越前赶来的柴田胜家军奔驰于北国大道上。



胜家与军师竹中半兵卫共同追击逃往关原的越军。她们一路交战、追赶、交战、再追赶,拚命地想压制敌人。然而却被率领越军「殿后」部队的直江兼续的巧妙用兵所玩弄,最后在北近江追丢了敌影。获得信奈赐予长滨城,统治北近江的良晴为了人口流通与振兴商业而修建的宽敞大道反而碍了事。不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这种结果她们都已有觉悟。毕竟舍弃防御,开放国境。废除关卡修整道路,采用「乐市乐座」政策以连接全国的经济网络是信奈的施政主要方针。



让越军踏入关原了──从半兵卫那边接到令人悔恨不已的报告后,胜家哀号著:



「这是身为主将的我该负的责任!我要切腹自尽!」



但就在此时,透过半兵卫在田边城打出的「王牌」──杂贺孙市的胡乱猛攻,从田边城的泥淖中获得解放的丹羽长秀率领一万的兵力赶到长滨城表示:「由于军师大人的智谋,我为胜家大人加一万分。」成功与柴田胜家军会合。



「目前战况只有五分,但公主的本阵还撑得下去,胜家大人。让您活用那份勇猛武力的时刻到来了。请您击垮直江兼续大人所率的『殿后』部队吧!」



「我知道了,长秀!我不擅长跟一个劲逃窜的敌人玩捉迷藏,不过现在的直江兼续正堵住道路!也就是说她无法离开所在地点!我一定会打穿无法逃跑的直江军!」



「……犬千代会保护好胜家的背后,要用一年份的外郎糕来交换。」



「幸好虽然谦信大人先一步抵达,但她还在犹豫该不该攻打笹尾山!这种情况看似奇迹,不过并非奇迹!谦信大人是义将。那位大人注意到信玄大人出现某种异状,为了拯救她而拋下一切一个劲地赶到此地。然而谦信大人和信奈大人之间也已经建立起超越敌我关系的友谊关系。双方都把对方视为在战场上交手的公主武将与竞争对手,以及令自己无比尊敬的对象。谦信大人目睹信奈大人在笹尾山被逼入绝境的模样,为此感到痛苦与犹豫!而且更重要的是,谦信大人对良晴先生有意思……!这是救援信奈大人最后的机会!若想拯救信奈大人,就只能趁现在!」



「嘿咻咻!突破直江兼续的『壁垒』,登上笹尾山,和公主大人会合吧。」



丹羽长秀。



柴田胜家。



前田犬千代。



佐佐成政。



她们是自尾张时代就存在,历经一次又一次的激烈战斗之后人数逐渐减少的织田家谱代武将。每个人都是信奈自称为「吉」,以那古野的傻瓜公主名号在城市里大马路上一边啃小黄瓜一边大闹的幼年时代就陪在她身边的「伙伴」。



只有军师竹中半兵卫是美浓出身的外来公主武将。不过在伊吹山脚下的菩提山出生长大的半兵卫熟知关原的地理。在壬申之乱时,决定天下之战就在此地发生。半兵卫从小就在脑中推演著想像中的战局。她一边呜咽地想著──若是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就能在关原指挥终结「战乱」的最后决战,为天下带来安宁与和平──一边在想像中的关原舞台上打仗。而后她遇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主公相良良晴,遇到了既是独一无二的挚友,又具有超越半兵卫才能的南蛮军师黑田官兵卫,自己还获得了十年的寿命。此刻,活生生的半兵卫就屹立在「关原」的土地之上。



「战局随时都在变化。让我们用半天以内的时间分出胜负吧!动作快!若不让上杉谦信大人吞下败仗,若不阻止她抵达笹尾山的本阵,就无法拯救信奈大人!无论谦信大人发了多大的慈悲,以信奈大人的个性,她都会在最后为了『天下布武』之志殉死!失去天下的信奈大人会死,失去信奈大人的天下也不会有太平!那位大人对此有痛心的理解!『命运』仍然执意企图毁灭信奈大人!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闯过直江军的封锁,柴田大人!我不忍心看到信奈大人与良晴先生至今的努力、打过的仗、两人的一生就此白费!拜托你了!」



半兵卫将接连从关原各地传进来的「情报」收集到脑中,她脸色苍白地心想(不只是笹尾山战场,连明智大人和良晴先生都处于困境中!全军都陷入了危机!倘若毛利两川展开行动,胜负就会在这个瞬间分晓了!),并且哀求似地注视著胜家。



柴田胜家搔了搔头,笑著说:「我不懂那些复杂的事。况且我们才刚到战场,目前的战线拉太长了,根本还摸不清楚战况呀。」



「不能让公主大人和猴子的梦想在这里结束,否则就失去猴子他们救回半兵卫的意义了。给世人看看那个梦想的未来吧,半兵卫。」



胜家高喊:「柴田军惯例的突击时间到啦!!!!上吧,犬!!!佐佐也跟上来!!!!!」,正面冲向直江兼续指挥的越军「殿后」部队──越军与柴田军的激战就此展开。



布阵北天满山的后方──池寺池的旁边,可说是「第二部队」的后方待命部队的岛津军阵地里,在越军出现于北国大道时起了一阵骚动。



「义弘姊!笹尾山的后方西侧出现了越军!得立即出动全军援救织田信奈!」



被良晴亲过后就变得英气焕发的岛津家么妹岛津家久晃著双马尾对义弘如此呈报。不过九州的「武神」岛津义弘得知越后的「武神」抵达后,却仍然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与此同时,追击越军的柴田胜家兵马已经渐渐涌向北国大道了。



「岛津军是西军最后的王牌,就像『隐藏的手臂』那种东西。而隐藏的手臂只能出一次招。在信奈大人下达指示之前先等一等。」



「义弘姊!」



「冷静点,家久。就算很难受还是得忍耐。西军大将是织田信奈大人。那个人是位稀世的兵法家,绝对不会让我们在池寺池一直留到最后。她一定会下指示,耐心等。」



「不成不成!在我们等到一半的时候笹尾山就沦陷了!」



「她不会做出那种错误决定。」



义弘的「待命」态度奏效了。柴田胜家军没过多久就抵达,与越军开始交战。



过了一会,有位蒙面的使者从笹尾山突破越军飞奔至岛津阵地。虽然使者没有露出脸,不过此人看起来又小又瘦,那对大眼睛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似乎是忍者之类的人物。义弘不禁大力赞赏使者:做得好,你竟然穿过了北国大道。简直就像叶隐忍群一样。勇气十足!



「在下是公主大人的侍童,名为森乱丸。公主大人不喜欢使用忍者,是我擅自学了点忍术。我的父亲是在对抗朝仓的战役中光荣战死的森可成。我的姊姊是代替受伤的泷川大人率领火枪部队正在战斗的森武藏长可。」



了不起的忠肝义胆──义弘再次赞扬自称「森乱丸」的使者。而乱丸却不知为何说著:「地上掉了指甲。」动手清理义弘的脚边。这大概是她的习惯吧。



「我们岛津谨从织田信奈大人的吩咐。是要突击越军,还是冲向德川家康军呢?」



「『不必支援笹尾山。有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等北陆谱代众支援即可。如今德川家康已决意夺取『天下』,必定会使对抗这个世界『命运』的相良良晴陷入危险。到那个时候,岛津就不必犹豫立即救援相良良晴。如此一来西军就能获胜。如我战死,就将天下托付给明智光秀与相良良晴』。」



听完信奈的口信后,岛津家久哽咽地说:「织田信奈自愿当踏脚石,舍身成就『天下布武』啊!当她见到上杉谦信抵达关原,就认定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所以做出不惜牺牲自我也要将谦信绊在笹尾山的觉悟……」岛津义弘则是仍然面无表情地坐在矮凳上,但她的心中其实大受打击。虽然其内心动荡不已,义弘却能压抑自己的感情,宛如一台战斗机械般作战。她把自己锻炼到这种程度。



「详情我都知道了,一切皆遵照织田信奈大人的命令行事。」



义弘立刻如此回答。



这样好吗,义弘姊?──家久不死心地问著。



「家久,世上可有违背主将命令的武士?……不过──」



「不过?」



「不过,万一织田信奈大人在此倒下,『天下』的未来将无法预测。那位大人正是为了革新这个战乱日本而活的人物。相良良晴大人也是为此而战。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尊重织田信奈大人的意志。比起爱惜自己的性命……那个人选择走上守护相良良晴大人生命的道路。」



咬紧嘴唇的义弘仰望著蓝天,如此回答──



笹尾山战场的战局骤变也立刻影响到正在攻打明智光秀守护的北天满山的德川家康军。



鲁莽地对笹尾山发动突击的武田骑兵队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全军覆没的下场,改成与越军联手夹攻笹尾山的阵势。不过,柴田胜家率领的织田北陆方面军也蜂拥至北国大道,紧紧追在越军的后方。而布阵于池寺池的岛津军至今仍未有所行动。形成武田骑兵队、笹尾山的织田旗本军、越军、柴田军多方交杂的大混战。胜负还无人能知晓。



另外根据武田方的情报网,伊达政宗挑战信浓上田的真田军后吃了大败仗,恼羞成怒之下赖在上田不走。如此一来,可以说伊达政宗在这场关原会战中确定会迟到了。于是因为黑田官兵卫的抵达而倒向西军的战况,再次倒回东军方。



(……没想到越后的军神会来到关原……而且还出现在笹尾山的正面。吉姊姊……)



家康咬著指甲听取半藏的报告。然而她已经不能后退了。德川家不容许自己做出第二次的背叛。



家康与替身世良田二郎三郎身旁的本多正信感到十分丧气。



她不仅没有将明智光秀赶出北天满山,甚至连怎么攻打都还想不到。三河兵很强,士气也很高昂。所有人都受到家康的夺取天下宣言感召而卯足了全力。然而却因为身为军师的在下才智不及明智光秀,丢掉应该打赢的胜利──本多正信痛苦地浑身颤抖。



「明智光秀的阵地是一座以最大限度活用火枪优势的坚固阵地,丝毫可供进攻的破绽也找不到。而且该阵式还遵照自古以来的兵法原则,看不出什么弱点……也很难以长枪兵单点突破。要不要下令让井伊直虎的赤备军突击,公主?」



井伊直虎的骑兵队与前线的士兵会合,旗本精锐部队则由榊原康政率领。两人都是德川家之中勇猛程度仅次于本多忠胜的公主武将。只不过若是将榊原康政派往前线,德川本阵就注定会面临危机。本多忠胜目前正在率领其他部队,出意外时能守护德川本阵的武将只有榊原康政一人。



「……真不愧是在清水寺以少量部下就保护了今川义元的公主武将。而且她还具有百发百中的高超火枪技术。万一将领级人物不小心靠近,就会遭到她枪击……只能以骑兵队的速度为武器,此外别无他法。然而若是仅仅依靠井伊队,能给予对方的压力又太少了……要是将真田的『双胞胎』调来这个战场……不行,如此一来就很难维持住笹尾山的战线了……」



本多正信虽然曾率领一揆众以游击战累积不少军事资历,却没什么在大型战场上当军师的经验。由于她离开家康的身边后长期流浪在外,缺乏实战历练。而且就算她有在大型会战里当军师的经验,八成也找不到突破明智光秀那个坚固阵地的方法吧。无论正信再怎么绞尽脑汁左思右想,没有的破绽就是没有。明智光秀是个只能以战争天才来形容的人物。明智光秀不仅是在上洛战、清水寺、金崎、天王寺、征服丹波时建立耀眼功绩的沙场老将,同时也是有办法并用日本传统兵法与南蛮新颖战术的军师。由于织田信奈的存在太过耀眼,明智光秀以往都相对地不起眼。然而其武将的实力却足以与织田信奈匹敌。在战场上,尤其是处于防卫战之中,她的顽强程度可能还超过织田信奈。是个难以计谋取胜的对象,除了以数量优势压垮以外别无他法。眼下只能与武田信玄率领的两万武田旗本军会合,从左右两侧同时强行夹攻才行。



「……但是以信玄大人的那种健康状况……若是让她勉强自己,恐怕会性命不保……如果在毛利两川尚未展开行动前……信玄大人就死在战场上,东军将会因此溃败……这样一来,在下当军师上阵就没有意义了……!为了让公主,让公主夺得天下……啊、呜、呜……」



本多正信一边呻吟,一边拚命找寻攻下明智光秀阵地的办法。



而在她身边的德川家康却突然开口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家康并没有看著眼前的战局,她没有思考如何攻打光秀阵地的具体方法。家康不懂这些事,她把一切都委由本多正信处理。家康在这个时候正咬著指甲提升注意力,同时眺望整个「大局」。她宛如飞舞在关原的上空,全面性地俯瞰于三个地点展开的战场。



接著,她发现了坚持守势,一步也不离开北天满山的明智光秀的「目的」、「战略」与核心方针。



「弥八郎小姐。如果我军继续在北天满山战场陷入胶著状态,就中了惟任大人──明智光秀大人的下怀。我们一个劲地攻击,明智方像寄居蟹似地固守阵地。乍看之下德川军似乎握有主导权,事实却刚好相反。我们反而被明智光秀大人牵著鼻子走!」



本多正信仰望家康,吃惊地想(什么。我以为她在担心在笹尾山陷入绝境的织田信奈大人……没想到竟然是在解析明智光秀的思考,而且还跟上了对方的想法!公主她真的觉醒成神君,觉醒成配得上「天下霸主」名号的大人物了!)。



「还有──率领三万大友军控制南天满山的黑田官兵卫。她将半数以上的大友军用于防守南天满山以压制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并且兵分二路,把与平八郎等德川诸将的交战委由相良良晴处理。虽然会陷入两线作战,但这是因为一旦处于决定性有利位置的松尾山兵马展开行动,南天满山战场的胜负就分晓了──因此我们该做出的选择只有一个。」



「一个?」



「那就是德川旗本军立刻放弃与明智光秀交战,南下至南天满山战场!胜利关键在于南天满山战场!我方的关键兵力毛利两川如今尚未有所行动,在南天满山战场兵力占上风的西军就处于优势!我要打破这种状况,插入与松尾山对峙的南天满山黑田官兵卫,以及与平八郎等人且战且走朝伊势大道推进的相良良晴军之间,切断两边的联系!我将亲手掌握『关原之战』的胜利机会!」



真是了不起的奇策。大部分的西军诸将恐怕都认为东军的总大将──也就是东军所推举的「天下霸主」是武田信玄。他们相信德川家康就像过去屈服于今川义元与织田信奈那样,在设乐原屈服于武田信玄,从属于武田家并担任上洛战的「开路先锋」角色。即使如黑田官兵卫这么聪明的智者,也料想不到家康竟然会放弃当武田信玄的先锋,停止与明智光秀交战吧。



本多正信感动地想著(她决定豪赌一把。这位大人从经历的各种苦难中汲取经验,如今她的才能突如其来地开花结果。成长为能与武田信玄大人匹敌的名将了),不过仍然表示:「请容在下惶恐一言,那个策略有两个问题!」拦阻了家康。



「必须先想办法处理掉把守北天满山的明智光秀!若是明智光秀展开追击,我军就会受到南北两边的夹攻!」



「不会的。从桃配山展开进军的武田信玄大人手下两万旗本兵即将到达北天满山战场。让信玄大人与明智光秀大人开战。」



「信玄大人正濒临死亡!您打算为了『天下』而将信玄大人当成踏脚石吗?您的意思是信玄大人会自愿当颗踏脚石吗?」



「没错!若无法在南天满山战场获胜,东军就无法在这场仗获得胜利,武田家也无法获得胜利!不必向信玄大人解释或说明!只要她看到我军的动向,就会立刻理解与赞同!」



「但是,如果堵住东山道的西军奇袭部队从背后袭击信玄大人呢?如果明智光秀与奇袭部队前后夹攻信玄大人该怎么办?」



「那也无所谓,弥八郎小姐。」



「公主……您说无所谓?」



「无论受到多严重的病魔缠身,只要信玄大人还保有意识,她就撑得住攻击。武田信玄大人率领的武田军是战国日本最强大的军团,他们一定能撑下去。直到我们在南天满山战场分出胜负。」



「……可是在下还有一个疑虑!那就是松尾山的小早川隆景与南宫山的吉川元春。加起来超过五万的大军至今仍在沉睡。由于津田信澄遭到斩首,导致毛利两川举棋不定,两军都没有下山!吉川元春还无法决定该与布署于东山道的西军奇袭部队作战,或是下山至伊势大道。担任吉川副将的暗黑寺惠琼的动向也很古怪。不仅如此!小早川隆景对是否该与相良良晴交战的犹豫不决态度,让黑田官兵卫及时抵达战场,造成她处于寸步难行的状态……如果就在我们南下时,小早川隆景倒戈投靠西军。我们将会遭到黑田官兵卫、相良良晴、小早川隆景三方包夹而全军覆没!」



不用管吉川元春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南下,她一定会朝伊势大道下山──家康胸有成竹地回答。



「弥八郎小姐。我们就切入松尾山的山脚,斩断相良良晴先生与黑田官兵卫两军的联系吧!」



「可、可是,松尾山山顶上的小早川隆景该怎么办?」



「当我军横靠松尾山时,对小早川隆景的阵地发射火枪!」



「……咦……?靠、靠到松尾山的山脚下,对她开枪……?」



本多正信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战场上,谁也想不出这种鲁莽至极的行动。就算想得到,也不可能实行。



除了德川家康以外。



「要以东军身分战斗,还是以西军身分战斗。该贯彻毛利的道义,避免发生毛利两川骨肉相残的生死搏斗。还是舍弃一切,宁愿被冠上『背叛之将』的污名也要拯救相良良晴先生。得逼迫她做出决定!如果她打定主意为了恋情殉死而背叛东军,那就不必客气了。我会通告小早川隆景,由本人德川家康当她的对手!」



「太乱来了,公主!若是小早川的大军从松尾山攻过来,我们会瞬间被歼灭!在下弥八郎无法将公主您的性命押在这么危险的赌注上!」



「弥八郎小姐。若是我方战败,就请你带著世良田二郎三郎逃回三河吧。将二郎三郎小姐拱为『德川家康』,守护德川家。比起战场,你的智谋更适合在外交与政事上发挥──」



家康咬著指甲,眺望松尾山。当家康变成这副模样时,她就会赌气再也不退让。当初正信在设乐原说服家康失败时,是使用了安眠药才制服家康。但是她无法容许自己二度背叛这位莫逆之交。



(插图005)



「……公主……?请您住手!拜托您了!如果您一定要对松尾山开枪,就交给在下与世良田二郎三郎去办吧!请公主随著服部半藏退回三河!求求您……求求您了……!」



「我的『命运』只有战死于关原或获得胜利其中一者。以夺取『天下』为目标者,非得赌上自身的性命不可。就像吉姊姊无论面对多么绝望的处境,也总是亲上战场!无论是在桶狭间──金崎──姊川──天王寺──木津川河口。就连在关原这里,她仍然把自己当成吸引最强的武田骑兵队的『诱饵』,站在最前线!若没有赌上自身性命的觉悟,想要战胜那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遑论我不能做出那种失礼的行为!此刻企图逃离关原战场躲起来的家伙,全都没有资格继承吉姊姊的『天下布武』梦想!」



弥八郎小姐,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就请你接受我这一生唯一一次的「任性」吧──家康轻轻地拍著本多正信的肩膀。



本多正信回答「遵命」,整个人依偎在家康的怀中哭泣。



这完全是连智者黑田官兵卫也料想不到的神机妙策。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公主一定能掌握致胜的机会,夺得天下。然而在下已经撕裂公主与织田信奈之间的情谊。让公主步向她并未期望的「未来」。对于公主而言,不惜舍弃与织田信奈之间的姊妹情也要走上通往「天下霸主」宝座的道路,真的是「幸福」吗?一想到家康内心的想法,正信不由得后悔万分。但覆水已难收。在下能做的只有将「胜利」献给公主──



「德川旗本军!井伊直虎率领的德川骑兵队!全军立刻南下!放弃北天满山战场,前往南天满山战场!封锁正与本多忠胜等人交战中的相良良晴!」



在那之后,就对缩在松尾山上的小早川隆景阵地开枪──本多正信在心中复述著接下来即将发布的「命令」。



总数两万的武田旗本军从桃配山出发,在关原的中央平原上肃穆地朝北天满山行军。不过当武田诸将得知负责打头阵的德川旗本军突然转向南下,放弃与明智光秀的战斗时,纷纷大吃一惊。



「德川家康谋反了!」



「不对,那不算是谋反,只是从替身手中抢回指挥权。她果然打算重新向织田家效忠。」



「一旦身为主公的德川家康倒戈投向西军,在南天满山战场与相良军交战的本多忠胜、酒井忠次等人也会接连倒戈!这样下去东军就会崩溃了!大事不妙,应当立即追上家康讨伐她!」



聚集于信玄本阵的亲信们都激昂愤怒地嚷著「讨伐德川」。



然而,此时骑在马上神色自若、微眯双眼道「哦,德川往南走了啊……」的信玄其实是信玄的替身逍遥轩信廉。



真正的信玄正待在摇摇晃晃的狭窄轿子里──只有官方说法中被信玄亲手砍下头颅的津田信澄在一旁照顾著信玄。



她的意识混浊。眼前一片模糊。时而看见津田信澄的脸,时而陷入黑暗。当她再次张开双眼时,津田信澄的脸却变成了太郎义信。那是信玄深爱的笨弟弟。由于太过天真无邪,为了攻打骏河今川家一事与信玄对立,又为了阻止武田家的分裂而自裁。凭信玄的政治影响力,应该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太郎没有死的必要。统领「赤备军」的饭富兵部也追随太郎的脚步死去。武田家第一的猛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舍弃武将之名,以「公主」的身分死去。再怎么向太郎与兵部道歉也不够──啊啊,我现在正在阴世与现世的夹缝间呢──信玄低喃著。



「……原谅我……太郎……兵部……」



德川家康放弃战场南下了,该怎么办?信澄搓著信玄的背,向她传达传令的报告。



「……这样啊……德川家康。真了不起,你竟然成长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以前那只小狸猫了。而是独当一面的大狸猫……我们按照原订计画,继续前往北天满山,击败惟任日向。绝对不能让那个人离开北天满山。无论她前往笹尾山或是南天满山,只要有所行动,到时候东军就输定了。」



信玄曾经看上了家康。看上那种在三方原处于压倒性不利局面,却仍然堂堂正正向信玄发起挑战的无谋之勇。看上那种即使在三方原被打败地体无完肤,却还能站起身继续与信玄战斗的不屈斗志。她看似弱小,实则强大。宛如似乎会倒塌却从不倒下的五重塔。武田家就需要这样的人才。失去信繁、失去义信的武田家需要她……



信玄对家康临时想出的战略全貌理解得十分透彻。即将面对死亡的她,已经不会再被私情遮蔽双眼。家康没有辉煌耀眼的才智,却能如扎根于大地般稳健地战斗。不过,她突如其来地使出任谁都会感到惊讶的鲁莽「奇策」。当她决定赌一把,就不会有任何迷惘。这场仗,家康将会获胜,东军将会获胜。若是家康成为「天下霸主」,武田家的人,藉由从北陆赶来关原的上杉谦信的帮助而在千钧一发之际免于全军覆没的武田四天王等武田家臣们一定会愿意守护她。



津田信澄一字不差地对随侍于轿子外的旗本武士转述信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