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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普生19(1 / 2)





  郁普生带阴黎出门之前,又给徐云亭熬了一副药。

  魌是疫疠之鬼,“厉大至,民善暴死”。本该是在每年年节前夕驱魌,但姑苏城里的疫疠无药可医,知府束手无策下只能寄托于此。

  徐家打开了大门,厨娘点了一炷香插在圆白萝卜上,然后将萝卜放在了门前正中央,另有三个大碗分别盛着鸡、鸭、猪头肉。

  “他们在干嘛?”猫见巷子里住着的人家都如徐家这般,一扇扇紧闭的大门重又敞了开,家家户户都立着香祭着肉,就连街道都清扫一空,仿若要迎接什么一样。

  “待会有鬼舞跳傩(nuo)的过来。”

  郁普生话音一落,巷子前头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猫一吓,赶紧将脑袋藏进他怀里。

  各家各户听到鞭炮声,赶紧都拖家带口地迎了出来。徐家这边,朱暮芸也拉着徐子泓跪到了大门口,厨娘也落后一步跪在她左侧。

  不多时,锣镲声响了起来,三大声,响过之后便停歇,接着鼓声和长笛响了起来。

  鼓笛一响,巷子那头抢先跳出一个瘦猴子一样的人来,他赤脚涂面,青黑的脸额间一抹白,眼皮之上又有两点红,头顶乱糟糟的蓬松白毛,身上的白衣红裤破烂不堪。

  猫从郁普生的怀里钻出来,伸长脖子去看。他知道猫要问,便主动给她解释,“这人扮演的便是魌鬼。”

  扮鬼之人慌张奔跑,时不时回头一看。见“ 魌鬼”过来,各家门口跪着的人纷纷磕起头来,嘴里念念有词。

  笛声突然尖利,鼓点也变得急促,扮鬼之人应声踉倒,后头追上来两个面带怒容之人。

  这两人,一人手里拿着茅鞭,正用力挥甩在地上,噼啵作响,尘灰飞旋;另一人则手握桃弧弓,冲上前马步扎紧,拉开满弓便对着魌鬼放出无形的箭矢。

  扮鬼之人惨叫一声,面露痛苦,扑在地上接连打滚。

  此时两侧的百姓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炮竹点燃扔到街道上……

  郁普生捂住猫的耳朵,在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傩舞队跳离平江深巷,赶往下一条巷子。

  炮竹的白烟还笼在街道间,热闹退去,巷里出现一种深切的寂然。

  在这寂然里不知有谁压抑地哭出了一声,那哭声忽出又急停,就像再也压不住心头悲伤却又因为不合时宜被突然捂住了嘴。

  各家门口跪着的人又对着香磕了三个头,然后纷纷闭上眼,专注地,嘴里又开始了念念有词。

  猫听那声哭响被捂了下去,便知这种场合不可以乱发出声音,于是死死憋住想打的喷嚏。

  她抓过郁普生的手掩着猫鼻子,小声地问,“他们在念什么?”

  “天蓬神咒。念天蓬安神咒,破五鬼疫疠,降六天故气;万病千殃,传言即愈。”

  猫还是忍不住,赶紧闷头在他怀里,喷嚏一打,别提多舒服了。

  她抬起爪子擦了擦鼻子,“念这个就有用吗?”

  郁普生摇头,“聊以慰藉。”

  驱魌的仪式结束,他抱着猫回徐家客房,才刚推开门,后头小稚童就欢喜地追了过来,二话没说就扑通跪下。

  在他后头的还有徐云亭夫妻。

  徐云亭被朱暮芸搀扶着,竟然站了起来。他面上依旧带着病态,就走这么几步路就已是满头湿汗大喘气,但先前身上的郁沉的死气消失无踪了。

  一家三口走到郁普生跟前,徐云亭携着妻儿连连磕了三个响头。他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更不期然此生竟然还能站起来,“郁夫子是我徐家的再造恩人,大恩大德我徐云亭实在无以为报……”

  朱暮芸依在丈夫怀里不断拭泪,显然还未能从乍喜中缓过来。

  心情最轻松的当属子泓了,“夫子难道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不成,实在太灵了!早知道我都不要去拜什么菩萨,直接拜夫子您了!”

  朱暮芸急忙打断他,“不可妄言神明。”

  “徐掌柜徐夫人请起。”郁普生将一家三口扶起来,“先进屋坐吧。”

  进到客房,四人一猫围着圆桌坐下,桌上冷冰冰,朱暮芸着实过意不去,赶紧起身,“实在太怠慢了,我去给郁夫子沏壶热茶。”

  郁普生止住她,“不必麻烦,徐夫人先坐,我有要事想和二位商议。”

  他直接进入正题,“这副药既然能治愈徐掌柜的疫疠,想必也可以救其他染疾之人。只是那药方实在平平无奇,就算公布于众,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信……”

  老妖怪抚着猫,话只说一半。

  徐云亭思索不过片刻,“无偿赠药可还行?”

  朱暮芸懂了他的意思,自然接话道,“正好认识一个做药材生意的朋友,我联系他将所需的药材按药方的比例买来,现成熬好的汤药还不收钱,想必定是有人愿意一试的,等药见了效果,信的人自然就多了。”

  一旁的小稚童连连点头。

  老妖怪摸着猫,“如若喝下药后,那人还是去世了,他的家里人恐怕会趁机倒打一耙赖上徐家。”

  徐云亭:“这种人确实有,不过也少,事先说清楚即可,如有必要,我可以出面和知府大人商榷一番。”

  郁普生:“无常赠药不止耗神还耗财。”

  徐云亭笑着摇头,“郁夫子多虑了,虽然商人皆重利,但我们夫妻二人都只把钱财当作身外物。我患腿疾之后,夫人执意接过我的担子,也不过是怕徐家的家业败于我手,到了黄泉之下,我无颜面见祖宗罢了。只要一家人能平安喜乐,我们别无所求。”

  朱暮芸也点头,“承蒙上天垂怜,人心都是肉长的,既然能为受难的百姓尽点绵薄之力,自然不能推却。”

  子泓欢欣拍掌道,“这不就是夫子教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那我要帮夫子熬药,我也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徐云亭欣慰地看着他,朱暮芸也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赞赏。

  商议好后,各自都为赠药之事做准备去了。

  徐云亭去了趟府衙,朱暮芸去联系那位药材朋友,就连徐子泓都和厨娘一起出门买更大的煎药的砂锅去了。

  反倒郁普生和猫留守下来,成了最闲的人。